文／琹川

彷彿花樹們安靜地彎著身在暮冬裡，耐心等待那一聲響亮的哨音，然後奮力跨過季節往前衝，它們將繞著時間圓形的操場，梅花、櫻花、李花、杏花、桃花……依序交棒與接棒。但總有一些花兒等不及哨音響就先偷跑了，去年十一月底，我在蕭瑟的裸枝間竟然發現了幾朵李花、桃花的身影。

大寒才剛擦肩而過，幾片楓葉顫巍巍地掛在枝頭，有時季風強些常可看到掉落的青楓樹枝，上個月強大的風力竟將駁坎上的一棵刺蔥攔腰吹斷，五、六公尺長的樹身就這樣重重砸下，壓折了下面一棵梅花主枝。刺蔥渾身是刺很難處裡，我們戴著手套一截截的鋸斷，又怕拉鋸的震動造成梅枝更大的損傷，遂拿了高梯架著斜擱在駁坎壁的上方斷枝，費了好大勁才將刺蔥枝幹處理掉，接著忍痛鋸斷壓折的梅樹主枝，此時已是滿樹的花苞了。

我將鋸下的梅樹枝幹稍作整理，放入露台種著睡蓮的水甕，看著那滿枝的花苞，心想結不了果，應還能完成開花的心願吧！果然不負所望，梅樹開花了，它也連開了三個多禮拜，如今花期已盡功成身退，而已冒出青嫩新葉的梅樹，將交棒給身旁的李花。我漫步園中巡視，抬頭忽然發現含苞待放的桃樹上竟懸掛著一棵桃子，是桃子沒錯，它的前身應就是兩個月前偷跑的桃花吧！

其實偷跑的不止桃花，看著園子邊坡一排山櫻花才剛甦醒，密布的裸枝間點點嫣紅逐漸染開，卻發現路對面的八重櫻竟不照順序徑自綻放了，它的花期應在二月中旬之後呀！更誇張的是那三、四月才開花的羊蹄甲，也偷偷地開了幾朵。這樣的偷跑好嗎？大自然依各種植物屬性配以不同的花、果生長期，在不是自己的季節就急著搶先開花，或許一時引人注目但轉眼即逝，無法蔚為風景。四、五月桃子的果實在煦暖的氣候下安然成熟，而大寒節氣那顆早生的桃子，在面對連續幾天的超級寒流來襲，孤弱身軀終究抵不住，已不知被吹落何處了。

生命中的沉潛階段是很重要的，沉潛是為了等待因緣，為了蓄勢待發。我想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或許也可用之於自然界中的植物吧，依著適宜生長的時令氣候，有利的地勢土壤，加上助力的施肥遠離斧斤，他日必能有一番繁茂的成果，人世不也如此。我抬頭望向窗外那棵斷枝的梅樹，半個手掌大的傷口掩映在新嫩綠葉間，想起住在溫哥華的朋友，他近郊的住家也有個大園子，據說曾經有熊出沒，愛好園藝且頗有心得的朋友說：「樹的生命力非常頑強，梅樹斷截處會長得更旺盛，明年可以迎來更多的梅花」，植物與人一樣各有不同的性情，而愈冷愈開花，愈遇挫折愈堅強，這是梅花令人尊敬的屬性。

山居日子慢慢順應了自然的律動，那是一種適心適性的生活節奏。我拾起園中一截掉落的青楓枝椏，一粉一紅剪了兩枝茶花，插入陶瓶，煮一杯清茶暖手，看風搖動蕭瑟枝梢，彷彿有樂音流淌，在春天來臨前，且細細品味箇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