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佩梅

看見亮晃晃的燈籠，心中的暖意不禁油然而生。想起小時候的元宵節，總在下午或好幾天前就開始忙碌著，孩子們如母親辦年貨般，躊躇而謹慎。去文具店採買製作燈籠的材料，即便是紙做的，也極為慎重，因為不想重複去年的樣式，又想在提燈籠時，突顯出是最亮眼最獨特的。

我習慣在紙上作畫，有時是繽紛的花卉，有時是外太空的奇思異想。姐姐喜歡用透亮的玻璃紙為素材，以細竹竿作為枝幹，撐起一個大型的燈籠。哥哥多半是拿火把，一早就呼朋引伴和哥兒們去竹林裡砍竹子，挑選出最亮眼的當作晚上的重頭戲。

全村孩子們，似乎是在進行一場燈籠創意大賽，雖沒獎金和獎品，這氛圍卻激勵著我們，目的不在角逐獎項，而是享受著過程與期待的喜悅。

反觀現在五光十色，充滿燈光秀的燈會，如霓虹燈般，顯得張狂。每個孩子頂多提個現成的塑膠燈籠，更多時候是在人群中走馬看花，對每個成品指指點點或打卡拍照，深怕漏掉一個鏡頭，明天無法和朋友一起品頭論足。

回到兒時，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所有燈籠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在元宵節，提著它和其他孩子們，穿梭在暗黑的巷弄中，一盞一盞的希望之火，如同遠古時代，人類依偎火邊，用故事來忘卻四面欺壓的黑暗。我們由村中的大哥哥帶領，不用特別吆喝，便萬眾齊心，跟著隊伍向前挪移，偶爾欣賞著造型奇特的燈籠，發出讚歎之語，更多時候是同心協力，從山腳出發，穿越巷弄，順著山路蜿蜒走向村中最高的百年樟樹。

大孩子會牽著小孩子的手，有的不小心在搓摩間，燈籠燒了起來化為烏有。大哥哥會安慰著：「沒關係！只要彼此作伴，就能見證足跡，也代表自己長大了一歲！」

在那個時刻，我們真的秩序井然，如夜晚的探險家般，到達村子的最高處。樟樹巍峨矗立，如神木般向我們親切招手，葉子在夜晚的寒風中，婆娑的搖擺著。我們似乎完成了成年禮般，去摸一摸樹身，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滿足的笑容，這些經歷像是埋下了一顆種子，無聲地在心靈深層滋長，讓我們日後無論遇到任何挫折，總可以回憶起這個寒冷的夜晚，我們在時光裡不慍不火的同心陪伴著彼此，提著燈籠，那微微顫顫的心火卻不泯滅的溫暖，足以在洪荒的角力中，撐住彼此繼續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