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三棵水松，或稱為落葉松的樹。三年來看它落葉，枯枝再吐新芽，由蒼盛青翠到冗枝肅肅，然後在春節過後，又是一片盎然綠意，使人看了感受到生命更替的必然性與活力，頗有人生亦然的認同感。

我每年注視這三棵樹的枯榮更替，也明確地看到其中一棵較茂密的樹梢上有斑鳩在那兒飛來飛去。定眼詳察，才發現有一個堅固的窩巢，在春夏之際，正孵著小鶵鳥，咿呀咿呀的情狀。當母鳥或公鳥飛抵巢枝時，吆吆張嘴的模樣，使人聯想到慈烏夜啼或羔羊跪乳，人啊！不也是如此模樣嗎？辛苦的父母，不累的鳥兒，真是親恩如是、昊天罔極。

但是，今年卻沒看見斑鳩回巢，取而代之是一隻烏秋在附近喔呀一陣，狀極剛烈而毛躁，使人不悅。自忖一下，恐怕是烏秋霸佔鳩巢吧？同仁說，是的！因為烏秋是具侵略性的鳥種，而斑鳩溫順如文士，如何抵擋住鳥類惡霸呢？

說得也是，小時候看到烏秋騎牛背，穿梭在田野，是利用牛兒走動吃草時，引發出蟲蝗飛舞，烏秋便捕捉這些蟲兒，甚至看到烏秋成群灰濛濛地在追逐較弱的鳥類，包括麻雀或白鷺鷥，也不許人類的不友善，包括走近牠的鳥巢時，便會死命攻擊。而斑鳩呢？儒雅如文士，羞澀似村姑，牠如何能對抗烏秋的強悍？

我看著水松的衣裳更換，盼著文士再臨，沒想到是一場夢的幻滅，恰似民間俚語：好人被人欺，好馬被人騎，斑鳩是君子姿容，是文人氣質，縱有天地合鳴的風範，亦得大地之精靈，卻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在意。

斑鳩啊！是否有機會鼓動雙羽，與那烏黑的烏秋來個豪氣的對喊呢？而水松應節景，是否受人們的喜愛，來個抖落煩憂時，也一併趕走那不合群的烏秋？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