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耘
一九五九年,美國藝術家卡普羅(Allan Kaprow)在紐約魯本畫廊演出《6個部分的18個偶發(18 Happenings in 6 Parts)》。據悉,卡普羅在演出前已在紙上畫記動作、步驟、手勢等等(例如朗誦、畫畫、演奏樂器、擠橘子汁),再將這些筆記發給表演者,接著在三個空間分別呈現。參與的觀眾必須依照指示觀賞,卡普羅認為觀眾身處在空間中發生不同事件的過程,就是藝術作品本身,因此觀眾的行動也是作品的一部分。
「這是我嗎?有像嗎?有欲望嗎?」藝術家莊培鑫二○二三年的作品〈進入的方法〉,其錄像在一連串的問句中開場。如卡普羅的手寫指令般,這些問句也彷彿是〈進入的方法〉的指令,有如在登入虛擬遊戲前捏塑角色的指示,一字一句地試圖企及玩家(觀眾)的個體感官經驗。對照一九五九年〈6個部分的18個偶發〉,包括年代、語境、脈絡等等的不同,然而「指令」並無二致地被作為實踐的開端,唯〈進入的方法〉表演者的現實身體並不在場,觀眾的現身與藝術家在展場擺置的植物,是現場的有機體,這些有機體在藝術家從虛擬建模中拉出的辦公室實景中滋長。
觀眾在場的當下,或在虛擬建模中遊走,或隨著燈光的切換和歌曲的韻律擺動,在他們的身體經驗中留下了記憶。記憶在此凸顯了無紙化的虛擬性,而這樣的虛擬性也似乎呼應了〈進入的方法〉的問題意識──數位身體在虛擬之中失去了在場經驗,是一具無機的身體,藝術家進而以虛擬身體作為脫離日常現實的可能,因此搖身成眾多樣貌──在此增生的另一種可能,或許是觀眾的體驗記憶,這些記憶從他們的身體經驗中生長,卻也脫離了肉身系統,形成肉身之外的思想影像,用德勒茲的話來說,這些思想影像是無器官的身體,是一組具有創造性的、有機的精神機制。
由此,觀眾的身體彷彿是一捲又一捲的底片,它們泡在身體經驗的顯影劑,在大腦的暗房裡顯影後紛紛定影,在展覽期間不斷到訪的觀眾潮中,一組又一組的思想影像在另一個維度的虛擬展場中就此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