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廣元

原本想趁秋日，一個人前往日本進行孤獨沉澱之旅，走著逛著，欣賞如畫的秋景及山水，不預期在街頭「遇到」俳句詩人，又不預期在料亭看到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的提字，心有共鳴下，心中積鬱頓時化解，重新找到前進的力量……

〈山頭火俳句〉

筆直道路

只一條

無限寂寥 （譯／林水福）





當秋風吹起，又是適合旅行的季節。這趟獨行之旅，想要安靜地沉澱，或說一個人療傷也不為過。是以，這遠離日本中心，位於本州盡頭、三面環海的山口縣，成為我出走目的地。

療傷沉澱獨行之旅

風塵僕僕抵達新山口站。此地可謂山口縣玄關，坐擁交通地利之便（新幹線、三條在來線、巴士轉運站）。

我在此連住4晚，但缺點是周遭並非中心商業區，入夜後有些冷清。也罷，我孤寂心境也不過如此，所幸旅館附設大浴場，每晚可洗滌身體兼撫慰心靈。

路上巧遇俳句詩人

天黑後搭乘山陽本線普通車，至隔壁市鎮防府小遊。此地以供奉學問之神的天滿宮聞名，但我的目標只是美食。

餵飽自己後，無事閒逛至站前，只見一雕像，戴著斗笠拄著杖，覺頗有意思便拍了照。後來才知，這就是生於防府、漂泊四海的俳句詩人──種田山頭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長門峽步道賞紅葉

乘著山口線列車前往長門峽。車窗外暖陽下，柿子樹已結實纍纍。

長門峽是山口首屈一指的賞覽紅葉勝地，步道全程5.1公里，沿溪谷順流而下，幽幽曲曲穿行在樹影林間。路上成群踏青客不少，一人走著，倒也不覺疲累孤單。溪水淙淙涓涓，嶙峋的山壁、溪谷中散置的大石，都成了紅葉的舞台。

赭紅、深橘、亮黃，漸層的大地色，點綴如潑墨。走到半途，見一淵潭水如鏡，有兩人在水邊無聲對坐，黃葉緩緩飄落，美得像一幕電影。我看得出神，一切思緒止於當下，無比平靜。

岩國錦帶橋驚豔賞

搭新幹線來到新岩國站，轉路線巴士，探訪日本三大名橋—錦帶橋。木造的五段拱形橋，全長約193公尺，彩帶一般輕巧地跨越錦川。驚豔地過了橋，散步到山邊的紅葉谷公園。晨光灑進山谷裡的小寺院，庭前楓紅更顯得清透、純粹。

依套票搭纜車上岩國城，可遠眺錦川與瀨戶內海，景致開闊怡人。離開前最後巡禮，決定來份當地特產「蓮根麵」，麵體加入蓮藕粉，配料僅陽春的豆皮青蔥，清清淡淡，正如岩國小鎮給人的感受呢。

萩市世遺包羅萬象

萩市地處遙遠的日本海側，但可由新山口乘巴士直達。這裡是幕府長州藩據地，在山窮水盡邊緣之地，一群志士聚集，蓄積出推動明治維新的能量，至今仍令人稱頌。

2015年，萩市有多處列為世界遺產，包括萩城下町（江戶時期古城）、松陰神社（紀念吉田松陰，著名的松下村塾在此）、萩反射爐（明治工業革命遺跡，煉鐵用）等，是座包羅萬象的寶藏城市。

武士住家活的歷史

散步在萩市街巷間，頗有柳暗花明之趣。外圍的武家住宅，一戶戶種植著夏蜜柑，特色的土牆稱為「鍵曲」，曲折宛如迷宮，原是為了防禦之用。通過平安橋，進入城下町區域，菊屋橫町、江戶屋街道是兩條最精華街道，成排傳統木造老屋，與格子狀裝飾的白壁土倉房，散發獨特幽靜氛圍。

午後，搭上萩八景遊覽船。伴著熟悉的演歌旋律，船隻沿河道徐徐而行，經過出海口的指月山、萩城跡，越過沙洲，航行至波濤起伏的海中。船夫一邊駕船一邊認真地解說，我看著海天景色，忽有種漂泊之感。我也似前日長門峽谷的溪水，一路奔流，沖積出萩三角洲，最後來到了日本海呀。

西之京美景令人醉

縣治山口市，素有「西之京」之稱。同是群山環繞的盆地，當年山口市的規劃範本就是京都。山口市內有條河名為一之坂川，一如迷你版的京都鴨川，或可說更像哲學之道疏水道。

琉璃光寺五重塔是山口的著名國寶。池水映著遠山紅葉，襯托五重塔的優雅與完美比例。導覽先生介紹的內容，我只聽出關鍵字「1442」（為建造年分），及「hinoki」（檜木）。一查才知，五重塔的屋簷是檜木皮做成的！

下一站常榮寺雪舟庭，是日本室町時代畫僧雪舟所建，意境有如水墨畫般的庭園。庭中的枯山水、心字池，和四方山林相映，在微冷秋日清晨，溫煦陽光照下，呈現出極致空寂之美。我在寺院本堂坐了一個鐘頭，捨不得離開這片寧靜。

高山低谷寂然不動

山口市菜香亭，前身是經營超過百年的料亭。大廳中掛滿眾多來訪政治家的題字匾額，其中最有名也最吸引我的，正是「寂然不動」。

此係出生於山口縣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所題，題詞為內心平穩、堅守信念、不為瑣事所動之意。政治家的韜光養晦固然如是，相信人生所有的高山低谷，都同樣適用。一人旅途上的我，突然好有共鳴，像被安慰了，更像獲得了繼續往前的力量。

旅程近尾聲，是時候動身移宿繁華的小倉市區，準備隔日搭機返程。而此時，我已開始想念那日初來乍到，新山口站的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