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郁

我住在這棟大樓已有三十多年，戶數不算多，最高十四層，總共只有六十來戶。頂樓是個公共的平面大陽台，打從一開始建商就設置了一個兒童遊樂場，有小型的溜滑梯、攀繩和鞦韆等等。孩子小的時候，我常帶他們上去玩，我自己則坐在一旁看書看報，時不時眺望著不遠處的蓮池潭風景，這是一段愜意的時光。

歲月總是催人老，各種公眾設施也是。經過長年的風吹雨打，遊樂場慢慢生鏽腐蝕，十多年前，管委會決定整個剷除。剷除後的空間頗大，有一對鄰居夫婦開始在平台的邊角處種植花草。他們本來就對種植有興趣，又肯下工夫，幾乎種遍了各種蔬果，地瓜、韭菜、茄子、四季豆、絲瓜、大小番茄、辣椒、九層塔等等，規模愈來愈大。有時我上樓看到他們的成果，繁花盛草、綠意盎然，總覺心曠神怡。

有人見賢思齊，也開始搬來不少大型盆栽，頂樓儼然成了一座空中花園，除了引來其他鄰居上來觀賞，也順便聊上幾句。其實不少人住在大樓多年，但少有機會交談，如今藉著花草結緣，也是好事一樁。

好景不常，有人開始抗議了，說種花種草不但浪費水資源，還會有螞蟻做窩，或是滲到樓下引起漏水等問題。聽多了埋怨，管委會一聲令下，不准頂樓再種任何植物，連盆栽也不行。管委會訂了期限，要大家將自己的盆栽和植物處理掉，否則期限一到，一律剷平或丟棄。

看到公告，我真覺得可惜。我喜歡花草樹木，就連路旁的野花野草也珍愛有加，可惜沒有綠手指，試著栽種過多回總是失敗以終，所以有鄰居在頂樓種花蒔草，我其實很開心，因為只要多走幾級的階梯，就等於有一座小花園可以觀賞。但少數服從多數，我當然必須遵從。

我在期限將至的最後一天到頂樓巡梭了一下，取了幾盆確定被棄置的盆栽回家。我家陽台不大，只放得下幾株玫瑰、幾盆薄荷葉和幾盆觀賞綠葉。但我開始勤加照顧，常跟它們說話，玫瑰竟然開了數回，風韻不改，餘香猶存。我也常摘薄荷葉來泡茶，總是兩頰留香。

上回我再上頂樓，只看到一片荒草枯枝。我有如一個旁觀者，眼看著高樓起又高樓塌，但心裡很慶幸救回了那幾盆花葉，讓它們有機會繼續綻放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