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繡慧

是個秋高氣爽、輕風拂面的平常上班日，我在講台上渾然忘我絮叨不停兩小時後，疲倦困憊不覺上身。

抽屜中的手機卻是精神煥發、螢幕閃亮著，顯示兩通來電未接。「詐騙？銀行貸款？保險推銷？民意調查……」為了停下腦中千奇百怪不斷上演的小劇場，解決一連串問號的方法就是直接回撥。「各位旅客，知本站快到了。下一站：台東」，電話彼端傳來台鐵知本站的月台廣播，心中放下被鎖定為「目標對象」的猶疑，仍有諸多問號待解。

「老師好！我是阿碩，休假回屏東想找您，電話沒接，是要跟您說，我現在人在台東知本當消防員……」，「哇！你還記得我，真是讓人感動！你從事的是很有意義和價值的工作，態度認真、注意安全，好好存錢就能在知本買間民宿，我有假期時一定去玩耍，到時就請你當嚮導啦！」，「好的，我要下車了，再見！」

原來，這個可愛的男孩還記得他的國中導師。憶及當時年輕氣盛的自己，立下太多的條條框框，枝微末節的規矩再經由太多控制慾與自我設限的扭曲後，偏執的掌控竟像恣意滋生的藤蔓，縛綁了彼此，讓師生都失去彈性和轉圜。

好不容易捱到了孩子們國三，畢業典禮前夕，問他們三年來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好幾個孩子都還記得我有一次恨鐵不成鋼，情緒激動竟差點掀翻講桌。但師生左思右想，腦海裡翻遍了萬水千山，卻再也記不得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

在國三畢業典禮結束後的那天，我一一唱名，將每張畢業證書慎重交予孩子們後，走下講台、卸下偽裝，鬆綁師生間「因為所以、應當如此」的困縛，祝福彼此在未來的人生路上皆能安平順意，找到為己所好的一方池域，如蓮華靜美綻放。

之後的十餘年間，阿碩交了女友，讀了大學，找到工作，偶爾會在假期中回學校找我說兩句話、聊聊生活近況。每次的談話內容，而今回想已若浮雲掠過不著痕跡，但總會聽到他最為誠摯動人、持續實踐的一句話是「再見！」，原來，我是他心中「期待再相會」的人呢！

一直以來，深知教職的肩負任重道遠，實有太大的承擔，面對教育現場的千變萬化，常有無所適從的慨歎，但孩子們真心誠意的短訊問候，偶爾返校探訪的驚喜，可讓一路上顛簸前行的自己，獲得撐持續航的勇氣和大大的鼓勵；阿碩，我會在心中認真地期待你和我，生命旅程中的有緣再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