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羿瓅

你是否擁有與你一樣優秀，各有不同「路數」但彼此尊重的家人？

隋唐時期的王通，是一位做學問的大儒及教育家，著有名作《中說》、《續書》等，也算是當時王家至高無上的長老。

懷著這麼厲害的本事，王通在官運上卻不順利，未受隋文帝重用，於是歸鄉專心做學問、教育子弟。曾自比為孔子的他，和其學生都有一點狂傲。王通尤其看不起詩人，認為寫詩只是玩弄詞藻，屬「營營馳騁乎末流」，不堪一提，完全上不了正統思想的檯面。

他曾批點了晉代以來百年間的大詩作，覺得那些詩人簡直是傲慢無物、虛靡浮誇，甚至離經怪誕。被王大儒「踢」中的，可是包括了謝靈運、鮑照、江淹、謝脁等人呢！

時序來到唐初，王家竟出現一位名詩人，就是王通的弟弟王績！

王績個性率直，嗜酒且一飲可五斗，故又號「五斗先生」。他淡泊名利，曾在隋朝被推舉做官，卻託病歸隱；唐朝建國初期，又請他做官，還提供每天一斗酒，時人稱「斗酒學士」，然最後仍因病辭官。

王績和哥哥走不一樣的路，寫的都是《酒經》、《酒譜》這類作品，甚至自撰墓誌銘；推崇陶淵明，也學他獨來獨往，所作詩文意境高，不同於隋末唐初的華麗浮靡，獨步當時文壇。

這位不羈的狂士，善於彈琴，還是愛妻好男人，更是開唐以來第一位著名詩人。詩風隨性自然，書寫了很多樸素的山水田園，如知名的〈野望〉，幾乎是所有《唐詩選》的第一首。其中「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便是優秀的寫景名句，「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則寫出隱居山林的自得其樂，擁有現實之外恣意的悠閑情調。

王績做了學者哥哥最為鄙夷的詩人，兄弟倆是不是要鬧翻了？沒有，他晚年還與其兄隱居在北山的東皋，自號「東皋子」呢！

接下來就是王通的孫子，即寫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王勃。

王勃從小就是個神童，二十歲便中進士，他認同且想繼承祖父弘揚儒家思想的理念與志業，也埋頭研究、潛心補注了王通的作品，簡直祖父的乖孫。但一到唐詩這一塊，王勃彷彿眼睛放光，全忘了儒家道德訓教，在創作方面取得極高的成就，被歸入唐詩「初唐四傑」，年紀最小，卻穩坐第一把交椅。

王勃的詩風寫實且喜愛抒發情志，因〈滕王閣序〉及〈滕王閣詩〉聲名大噪，成語「老當益壯」、「青雲之志」，都出自其中，更有千古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年紀輕輕就成為四傑之首，王勃也因恃才傲物，常得罪人。例如代沛王寫了〈檄英王雞〉，演變成政治事件，觸怒當時的唐高宗而被逐；後又因事遭判死刑，也牽連了父親；而後適逢大赦逃死的他，搭船渡海欲探望被貶到交趾蠻荒做縣令的父親，竟在途中溺水而亡，得年二十七。

唐高宗逐王勃時，覺得他不學無術，後見其〈滕王閣序〉及其他詩作，大驚三聲：「天才！」正想召回重用，王勃卻已離世，高宗只能再大嘆三聲：「可惜！」

做學問的大儒王通，輕視新起的寫詩風氣，但他的弟弟、孫子都是寫詩的。這有點狂的一家人，可謂狂儒、狂士、狂青；但這一家人也超有才，皆在各自領域裡，成為初唐文學界的天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