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塔可
文/嚴崑晉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歐陽脩是仁宗天聖八年進士,五月,任命為西京(洛陽)留守推官,開始其政治生涯。天聖九年三月,歐陽脩抵赴西京錢惟演幕下,與尹洙、梅堯臣等人詩文唱和,結下深厚的友情。同年秋後,梅堯臣調任河陽主簿;次年(明道元年)春,曾至洛陽,寫下〈再至洛中寒食〉、〈依韻和歐陽永叔同游近郊〉等詩,紀遊歷之盛。歐陽脩任西京留守推官前後共三年,明道元年春尚在洛陽,此首〈浪淘沙〉應作於此年,詞中同游之人當是梅堯臣。此首詞即與友人重遊舊地後有感而作,抒發願聚恐散的心情。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把酒」是舉起、端起酒杯;「祝」是祝禱、祈願的意思。「從容」在此是指一種珍惜、想要留住的心情,與第一句聯繫起來看,是兼指東風與人而言。詞人端起酒杯向東風祝禱,祈願在此停留,別匆匆的離去,一同陪伴著我與友人,盡情的遊賞。這兩句源自於司空圖〈酒泉子〉「黃昏把酒祝東風,且從容。」省去「黃昏」,添一「共」字,便有了新意。詞人不寫酒筵之盛,不寫宴飲之樂,卻將東風擬人化,愛惜著他、盼著他留下,留下他即留住了美麗的春景,好讓我與友人慢慢遊賞,盡興方還。
「垂楊紫陌洛城東」,此句指出地點在「洛城東」,洛陽城東郊,據宋人李格非《洛陽名園記》所載,這裡公私園圃甚多。「紫陌」是紫色的道路,洛陽曾是東周、東漢的都城,傳聞當時以紫色土鋪路,所以稱「紫陌」,在此即指京城郊外的道路。「垂楊」與「東風」合看,暖和的春風,吹拂著下垂的長長柳條,此時氣候佳、景色美,正是出遊的好時節。
因此,末兩句「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當時」即是下片中的「去年」,可見上片的時間點是在「今年」,再度與友人來到舊地遊賞。「芳叢」說明共遊以賞花為主。詞人藉著舊地重遊所要表達的是,彼此間深厚的友情與對友誼的珍惜。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下片頭兩句卻發出深深的感歎,但凡情深者,皆傷痛於別離,如江淹〈別賦〉所言:「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矣!」不論親情、友情、愛情,都帶給人們莫大的痛苦、悵恨,往古至今,無有窮盡。
「今年花勝去年紅。」此句呼應上片的「當時」,足見詞人去年曾與友人來此賞花,同時,也說明兩人分別已經過了一年。相聚不易,又逢花開盛美,本當多多觀賞,但友人卻即將離去,怎不令人痛惜!字面上寫的是美麗繁華的景色,但表達的卻是內心哀傷的心情,此即清代王夫之所謂「以樂景寫哀」之筆。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明年花開得比今年更加鮮豔,誰來與我共賞?或許我也離開此地,更不知誰來賞花了,可惜啊!可惜。此詞旨在惜別,詞人心中的離別之情,藉由三年花開的比較,一層深似一層,看是惜花,實是惜別懷友,而離別之情愈重,足見二人友誼之愈深,而由此興發的人生長恨之悲歎,更是此詞深有理趣而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