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靜

年輕時，他是一隻意氣風發的孔雀。

中年時，波折十年，他隱忍如龜。

六十歲時，大陸創業再度昂揚，他成為戰場之獅。

從孔雀到烏龜，再到獅子，三種截然不同的動物性格集一身，他是鑫山保險代理公司創辦人林重文。他不但在兩岸的壽險公司擔任過總經理，也是台灣人在大陸壽險界任期最久的專業經理人。

他如何辦到？最近他出版《出將入相》寫下驚滔駭浪的人生。大陸二十年期間，先是折衝於加拿大商與陸資兩派間的專業經理人，現在大陸創業十年，一出手就成功。

林重文是我多年前的採訪對象，後來成為朋友。趁他最近回到台北，我邀他以「閉門私塾」形式進行座談。談人生的三個關鍵時刻：榮辱之間、生死之間、勝負之間。

對談時，我拋出第一個問題：「第一個挫折是，以為戰功彪炳、打下江山，但垂手可得的總經理之位，竟在董事會召開前夕被告知，不是你。而是另一位副總經理──那位說『會挺你』的同儕，其實早在布局大位。說說你最困難的四十歲到五十歲。」

林重文回憶，完全措手不及：「晴天霹靂，被上司與同儕聯手背叛」。

為何事情會急轉直下？其實，事情早有伏筆。原來犯了大忌而不自知，太強勢而成為董事會眼中的驕兵悍將。敗在盛氣凌人。這漸漸讓資方擔心，起了防備之心，怕他擁有更大權力後難以被駕馭。

成為壽險公司總經理是他的夢想，面對這樣的處境，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然而，第二場宮鬥更殘酷。他從率領千軍萬馬的將軍，被拔掉兵權，改調到只管二人的冷衙門，被董事會打入冷宮。

「我每天到公司心裡很慌，不知道有什麼事可做？」更有人情冷暖，有的部屬看到他是失勢將軍，馬上成為牆頭草，投向新權力握有者。

面對一連串的羞辱，在榮辱之間，他選擇留下來，學習隱忍，修鍊心性，知道驕傲所付出的代價，也看到「朝廷宮鬥，最後死得都是在外打仗的將軍。」

「這樣的遭遇與修鍊，你帶走什麼生命禮物？」

林重文從憤怒與傷痛中釋懷，他想，這或是佛家的「怒目金剛」化身，來修鍊自己。他也從中，學習圓融，學習設身處地；也從中理解，即便是動物在遇到危險都知道要趨吉避凶，更何況是人類，從這個角度看待，也就不再以「牆頭草」議論是與非。

在冷宮期間，具體的收穫是完成兩件大事：其一，在司徒達賢教授的門下，完成「政大企家班」的學程，這是過去工作壓力很大時，不容易的事；其二，完成第一本著作。

後來，他在台灣成為兩家壽險公司總經理，然後轉戰大陸，繼續征戰。

人生得失，很難在當下論定。

如果沒有十年的臥薪嘗膽，如果在被冷凍時期，他選擇離開，將錯過人生的補修課；肯定日後轉戰大陸時期，無法圓融地處在加拿大與陸資之間，無法成為台灣人在大陸保險界最長壽的總經理；無法出將入相，六十歲時在最難的大陸創業，成為戰場之獅。

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就成為喜劇。

林重文屢屢跨越人生的邊界，從四十歲到五十歲，從六十歲到現在。三小時對談，我與台下的企業家走入他半世紀的領導旅程，幸運的是，無須經歷他的痛楚，就收穫他的智慧。一位從不舉白旗，七十二歲仍策馬草原的鬥士；一位看盡江湖，仍樂在江湖的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