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23RF
文/吳娟瑜
教室內正在進行「情緒管理工作坊」,一群高中生,或者情緒易怒,或者家庭功能失衡,或是在校整天不言不語,因此由老師代為報名參加研習。
照往例,課程中有情緒覺察、情緒辨識、情緒原點探索,讓高中生學習情緒的治標管理和治本管理。
剛開始教室內飄動的是浮躁不安的氣氛,當逐步進入原生家庭的情緒模式探究,接著進入個人情緒模式的覺察,大孩子們的心情逐漸沉澱下來了。
沉默不語的嘉仁
「吳老師,嘉仁根本不是『家人』啦!」一位男同學舉起手就搶著說,他提到的女同學嘉仁(諧音:家人)確實早已引起我的注意。這樣悶不吭聲的學生,躲在課室角落,往往被師長疏忽了。
我靠近嘉仁,她正在聆聽同組伙伴的分享,自己卻一語未發。注意到我走近了,嘉仁微微將身軀內縮,顯然是高敏感度的孩子,她的身心是有感受、有反應,只是被禁錮了。後來在個別提問的機會裡,我用一問一答的方式,讓嘉仁講出了心結。
原來,從小爸爸離家出走,不知去向,媽媽和阿媽不和,長年有著婆媳糾紛。嘉仁準備念國中一年級的暑假,一晚睡前,媽媽說了聲:「嘉仁,媽媽很對不起妳,弟弟拜託妳照顧了。」隔天起床,媽媽已不見蹤影,從此過著和阿媽、弟弟相依為命的日子。住在隔壁小鎮的大伯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也很少出現。
脫身不得嗎?
五年後的此刻,阿媽的身體日漸衰弱,並有中度失智傾向,大伯幫忙申請了外籍看護,但阿媽脾氣暴躁常要趕走外籍看護。弟弟也念國中二年級了,他嫌家裡吵,跑去找媽媽,住到北部。
孤立無援的嘉仁,下課回到家立刻進廚房做晚餐,因為阿媽時好時壞,常嫌棄外籍看護煮的食物,還害怕被下毒,所以嘉仁只好忙裡忙外,連隔天的中餐都要先準備好。
每逢阿媽需要看診、拿藥,大伯一聲令下:「嘉仁,妳去!我要上班,沒辦法!」嘉仁很想回問:「那可以請大伯母,還是堂哥、堂姐去嗎?」,通常這些話只在嘉仁心底迴繞,終究還是沒開口,就是乖乖請假帶阿媽到醫院。
任誰都會為嘉仁打抱不平,顯然她的負擔太重了,讓她臉上失去笑容,整天鬱鬱寡歡,也莫怪當我問:「有找精神科醫師嗎?」她,點點頭。
走出困境
社會上有各式各樣的家庭組合,嘉仁的爸爸不負責任,不知去向;媽媽不堪負荷,也逃離了,只有固定匯來學費、生活費;大伯則只是蜻蜓點水,讓嘉仁孤軍奮戰。
下課後,我和學校輔導室主任,還有嘉仁的班導,進行三邊會談。我們的共識是「嘉仁是需要被高度關懷的學生,她除了有醫師診治、服藥,同時需要身邊有陪伴和支持的人。」
嘉仁的導師是位熱忱、有愛心的女老師,她當機立斷地說:「我準備在班上找出五位同學陪伴她,讓她們建立友誼網。有的陪伴到操場散步、運動,有的一起做功課,有的下課後一起回家,有的可以聊天談心,我也會不時地關注她。」
嘉仁不習慣向旁邊大人求助,也不明白可以要求媽媽或大伯盡責,以致一手扛起照顧阿媽的責任,長期陷入「我不做,誰做?」的矛盾中。
離開學校前,我向校長、主任、導師深深鞠躬,感謝並敬佩他們在第一線陪伴孩子們,尤其像嘉仁這樣可能在團體中被疏忽的學生。
一天的「情緒管理工作坊」下課了,離開學校時,落日餘輝伴著我的座車,我深深祝福嘉仁能夠逐步走出困境,找回活潑快樂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