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從聖
眾所周知,中國向來被視為「禮儀之邦」。古籍經典中有《周禮》、《儀禮》、《禮記》合稱「三禮」,《禮記‧中庸》也說:「禮儀三百,威儀三千。」
其中,「禮」與「儀」的指義各不相同。儀主要指形諸於外的容貌、行事、舉止,如誇人「儀容端正」、「儀表堂堂」。而「威儀」又異於一般的儀容、儀表言行。表面上看,威儀似形容一人氣宇軒昂,具領袖特質與渲染魅力。但威儀的「威」,其實並非只顯現於外表,而更注重具此威儀者背後的心態與德行。
舉例而言,當誇讚某人容光煥發,望之儼然,令觀者油然心生敬重之感時,其實真正為人所敬重的,不完全只在外貌或言語,也不在於時下流行語之「顏值」層次。而威儀的「威」,也非權威或威力之「威」。相反地,威儀所以讓人肅然起敬,甚至嚮往不已,實因此人之內心本是真誠而美善的,非由求表現、爭勝負之欲望所致。真誠美善從何得見?由其為人莊重不苟,言行一致而無自悖,待人處事謙厚有禮而見。
這樣的威儀觀,普遍見於《詩經》對高尚人格德行的描述,在此僅舉兩例。〈邶風‧柏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蕩之什‧抑〉:「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棣棣」,指心志之堅定、專一不貳;「不可選」,是說人堅定而專一的心志,絕不容改易或動搖。上引〈抑〉詩七句則指出:對一切言語與行為都應心存敬慎,不當輕蔑妄為。唯有時時戒惕,事事敬慎,才能體現出真正高貴而美善的威儀。否則,若對任何人與事都無法自求節制,謹慎而為,容易流露自大與驕橫之情。這樣的人,不僅高傲難以親近,更難虛心自謙,與人為善。因此,顯於外者只有表面跋扈之威勢,而非由內至外皆敬慎專壹之威儀。
從「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的巧妙譬喻,可明白:白玉如有玷汙或缺損,尚可以磨除或剔平玷缺;但若人之發言稍有不慎,輕狂妄語卻絲毫無愧色,則必將造成不可挽救的過錯,更難為人所心服與敬重。而孔子的弟子南容,尤能善解〈抑〉詩教人應心存敬慎,謹言戒持的道理。
《論語‧先進》:「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南容因對〈抑〉詩深有體會,時常誦讀此詩以自警;故可推想,南容平日為人應是謹言慎行,能隨時自省而不懈,也因此得到孔子的肯定與信任,安心地將姪女嫁與南容。由此亦可知:真正理想的威儀,始於人之言行敬慎,成於人之節制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