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人老了，身體機能便漸漸衰退，明明以前是輕而易舉的事，卻變成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因拗不過年輕人，而說出：「等你老了，就知道！」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我也是如此，直到自己已至暮年，身歷其境，方知曉當初不懂得多體貼老人的心境，但為時已晚。

公公是社區首屈一指的長壽公，活到九十九歲才辭世。他在世時，每天傍晚都笑臉迎兒孫回來，一解整天的孤寂。但是我們總是有忙不完的工作，打聲招呼後，就各忙各的，吝於抽空跟他談心，不知他午餐吃了什麼？一整天做了什麼？雖住同個屋簷下，但形同陌路。公公很體諒我們，從無怨言。等我老了，才知道自己很需要兒女的噓寒問暖。

政府鼓勵老青同居的生活模式，實現「老者安之，少者懷之」三代同堂的願景。雖是很理想，但是生活的磨合是極大的挑戰。以我的例子來說：以前公公總是七早八早就起床弄東弄西，乒乒乓乓、挪移碗盤發出碰撞聲響，經常吵醒晚睡的我，影響整天上班精神。我跟他反映：「為何不睡晚一點？那些家事沒做，不會有人跟您搶著做！」他總是笑而不應；爾後，難得清靜幾天，他老毛病又犯了，改到樓頂刷刷洗洗，我又被他吵醒，無法求得一夜好眠。

公公終年為我操持家事，我還能嫌棄他嗎？只是相當不解：「年紀大了，身體機能慢慢退化，更應該多休息，儲蓄能量，怎麼有福不會享呢？」這個問題直到我老了才知，老人有個習性──坐著打瞌睡，躺下來又睡不著，尤其清晨醒來再也無法入睡，只好起來東摸摸西碰碰。幸好，晚輩不在身旁，否則也輪到我被年輕人嫌棄，光是無傷大雅的生活磨合，也實非易事啊！

公公是個有修養的仕紳，對晚輩從不指手畫腳，他知道老了以後，需要靠年輕人照顧，不會造口業傷感情，因此，從未開口教訓我說：「等妳老了，就會知道！」然而，從他不置可否的憨笑就說明了一切；轉眼間，我步上了他的後塵，方體悟到老境另有不同的行為模式，誰配合誰都強人所難。

我老媽也是高齡長命婆，她則是「老人心，細囝子性。」對女兒總是有訴不完的委屈。如：她持拐杖踱來踱去，發出叩！叩！叩！的聲響，被晚輩嫌棄；假牙放在洗碗槽，被糾正；不小心掉了飯粒，也被擺臉色看；這些都是芝麻蒜皮小事，卻被她老人家視為鐵杵橫在眼前般難過，發洩完畢，最後總是加上一句：「每個人都會老，老了就知道。」

沒錯，年輕力壯的時候，怎會體悟到老了以後會怎樣？很多事情都得親身體驗過，才懂得箇中滋味。公公以微笑代替這句話，我終於懂了；媽媽細數生活上的委屈，我也用同理心接納她；總而言之，老青之間，互相包容、體貼要及時，不必等到老了以後才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