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每年三月至五月是梅子採收季，以清明為界，之前是五、六分熟的「青梅」，適合醃漬；之後是「黃梅」，用以釀酒、製梅醬。梅子天生酸澀，鮮果幾乎不能入口，但光想就刺激唾腺，故能「望梅止渴」，之後再經手續加工，成就別樣風味。

其他水果以甜為美，梅子卻獨樹一格，「酸」出了名堂。

我喜歡話梅，含著，臉跟嘴也皺成酸梅狀，直到剩下梅核，還戀戀不捨地啜吸。據說從前說書先生常「以梅代茶」潤口，丟一顆在腮幫裡，既不影響他說飛簷走壁的故事，也無需浪費時間喝水；也有人說這是香港、廣東一帶擺龍門陣時的零嘴，故稱「話梅」。我想起沉睡在漢朝馬王堆的「辛追夫人」，她的陪葬品裡有不少新鮮梅子、梅乾肉和烏梅，眼前浮起一群麗人拈梅、說笑的畫面，那應當是歷史上最早的貴婦下午茶，總之梅子生津，配話剛剛好。

就算不吃梅子，也一定背誦過李白的「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那些兒時懵懂，或年少純粹的情意，在時光裡結成一顆青澀的果；白居易〈井底引銀瓶〉：「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望，一見知君即斷腸。」青梅是情感的引信，長在春天，充滿了想望，高牆也隔絕不了。

古人為表心儀，以「拋梅」為信，詩文中也常「以梅喻媒」，《詩經‧召南‧摽有梅》便以梅果成熟墜落，暗喻女子已屆適婚年齡。高中時認識綽號「梅子」的女孩，她樂觀幽默，是班上的開心果；性格開朗又貼心的她，如今已建立了幸福之家，也生下自己的「小梅子」，女兒就是她的Ｑ版公仔，生活更加甘美。現代的「適與不適」，早無關年紀，而是人格特質或心之所向，生活有許多可能，各有各的春暖花開，別慌，來一盞清新又安神的紫蘇梅茶吧！

或許梅子從來也不急，它本是時間的使者，最擅長等待。將其搓揉去青，置入玻璃罐，一層青梅一層糖，就這樣把陽光和雨水封存，待夏季品嘗，依舊是春光日和。人生大概也可以不疾不徐，二月賞梅花，三月迎梅實，五月送梅雨，順著天時走過去便是；我也醃漬了記憶，一層悲、一層喜，並以理性密封，埋在陰涼的綠蔭深處，留待他日開罐，不知將是何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