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宜榛
爺爺生於秋,卒於春,享壽八十九。在治喪期間,陸續來了許多悼念的親族,面孔多是陌生。傳統大家庭裡,十三位堂兄弟在廳堂上共桌吃飯的榮景已不復見,分叉的枝幹已各自開花結果,有些種子也被帶往更遠的地方,再重新落地、生根。
好像此生註定要為人師表,爺爺的生日正好是九月二十八日,作育英才無數,春風化雨逾四十載。這些日子很多學生因惦記著爺爺,特地前來拈上一炷清香,謝別往日的師生之情,我想爺爺心裡應是備感欣慰的。
印象很深刻有位頭髮花白,年紀已過半百的退休警官前來弔唁,他說爺爺是他的啟蒙老師,他相當感念國小低年級時,身為導師的爺爺時常關照體弱多病的自己;大叔後來騎著重機揚長而去,從他堅實的肩膀和穩健的步伐裡,已經看不見當年那個體弱男孩的影子。
前幾天忽然想起,冰箱裡還放有今年除夕回鄉圍爐時未開封的芋泥包,拉開冷凍櫃,冰凍起來的記憶也一起被掀開。奶奶這幾年身體也不太好,今年好不容易才妥協訂購年菜,飯桌上出現各種新奇菜餚,爺爺顯得特別開心。吃飽喝足後,剩下一袋乳牛造型芋泥包,我其實很想吃,但是肚子實在也飽了,爺爺便說:「妳就帶回去吃吧!」
拿著手裡冰冰的芋泥包,眼眶不禁一陣熱,一塊塊的過往片段散落在生活各處,不經意才發現,上一代人拙於明說的關愛早已雜揉於日常裡,睹物,更思人。
直到最近,後知後覺的我才從家母那裡得知,去年此刻,也就是父親呼吸衰竭病危,大家都已做好最壞打算的時候。爺爺跟母親說:「其實該走的人是我,我走啊,才會凍予少年勇健。」語畢,堅毅的老人家與母親相望,也不住潸然淚下。冥冥之中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預示了結局,父親後來確實順利挺過難關,但是平時身體硬朗的爺爺卻在今年突然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