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卓威
已經超過二十六年,沒有回到那個曾經屬於我的祕密基地。
記得,那是一個天還沒亮的早晨,爸媽帶著我搭車北上,目的地是台大醫院。從大人口中得知,爺爺得了肺癌,必須到台大醫院接受治療。他們並沒有向我解釋肺癌是什麼,只是輕描淡寫,卻強調中午會帶我到地下室的麥當勞用餐。
民國八十二年,麥當勞對一個出生在雲林的小朋友來說是相當陌生的,經過爸媽的介紹後,讓我非常期待。在病房內與爺爺打完招呼後,我便拉著爸媽前往地下室的麥當勞。我點了一個兒童漢堡,從服務人員手中接過,它的大小就跟我八歲的掌心一樣迷你。
在那個年紀,快樂可以很簡單,只要一個兒童漢堡和一杯可樂就足夠,而這份快樂也影響了病房內的每一個人。記憶中爺爺靠坐在病床上看著我吃漢堡,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就這樣,固定每個周末的早晨,我們會搭車前往台大醫院,中午我會在爺爺面前吃漢堡。
有一次吃完後,爺爺問我長大後的夢想,我回答:「我要環遊世界。」爺爺微笑的認同。我告訴他會帶著他一起去,他聽了語氣瞬間轉為沉重,勸我務必趁年輕有體力時將這個夢想實現,千萬別像他生病之後才懊悔。我問他是否能跟我一起去,他沒有回答,直到我苦苦哀求他才勉強答應。漢堡包裝紙還握在我的手心,但這時候的氣氛卻不再歡樂。
幾個月後的傍晚,我來到台大醫院,這次是在加護病房外,周遭凝重的氣氛不是兒童漢堡能夠化解的,那天我沒吃到就離開了。
一周後,爺爺病逝,自此我再也沒去那間麥當勞,兒童漢堡也悄悄的在不久後絕版。縱使是以悲劇收場,我還是慶幸台大醫院內有它的存在。在我當時的年紀,根本無法面對永別,那間麥當勞是我逃離現實的祕密基地,它讓我忽略了現實,讓我在病房內微笑,相信不只有我,家人也被那歡樂的氣氛感染,因為爺爺笑了。
每周固定一次進入那個祕密基地,讓我忽視癌症正在摧毀一個完整的家庭,甚至帶我回到爺爺住院前,我們圍坐餐桌享用晚餐的歡樂時光,也因為這樣,讓我至今還留有爺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