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的氣味向我們訴說寫作與閱讀的實質性與感受性。圖/123RF
《嗅聞樹木的十三種方式:從氣味的語言了解樹木》,商周出版
文/大衛.喬治.哈思克
譯/陳錦慧
一九九四年,英格蘭諾里奇中央圖書館(Norwich Central Library)電線走火引發火災,十萬冊藏書付之一炬。二○一四年,蘇格蘭格拉斯哥藝術學校(Glasgow School of Art)的麥金托什圖書館(Mackintosh Library)發生大火,損失的不只書籍,還有用於內部裝潢的長葉松與鬱金香木老木料。這座圖書館是建築大師查爾斯.麥金托什(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最知名的作品。儘管令人遺憾,書籍與木料燃燒的煙氣也成了圖書館氣味的一環。
有些焚書行為呈現對特定種族或思想的憎恨:長達幾百年的時間,歐洲的反猶太主義導致無數猶太文書被焚毀,納粹更是將這個行動變成國家政策。羅馬帝國君士坦丁大帝下令焚燒異教典籍,自古以來宗教與政治狂熱分子也都這麼做。自從人類學會在莎草紙和紙張上書寫,書籍和卷軸就避免不了祝融之災。這種暴力性的毀滅方式千變萬化,結果都是將人類的思想化為灰燼。
作家也利用火焰的實質與象徵意義來消音,一把火燒掉自己的創作。從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到傑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都曾藉由火焰將他們的文字化為氣體。以前我住在有燃木壁爐的房子時,也會燒掉自己作品的初稿,這個動作的決定性效果帶給人一股滿足感。迅速竄升的明亮火焰和嗆人煙氣,將寫滿混亂得無可救藥的文字化為短暫刺鼻的生命,而後付諸煙塵。
翻書嗅聞全世界
那麼,燃燒紙張的氣味就等於在提醒我們語言的稍縱即逝。我們創造文字以前,所有的話語都活在空中,在呼吸之間。紙張的煙氣是一種回歸,有時是出於選擇,更多時候卻是壓迫行為。
不管是新的平裝書、古代巨冊或燒毀的手稿,書本的氣味向我們訴說寫作與閱讀的實質性與感受性。我們寫下文字、分享內心想法的時候,等於徵召人類以外的物質協助我們跟彼此建立連結。最早我們運用的是泥板或蝕刻的骨片,接著是紙莎草、桑樹和布塊。如今,我們製書的原料大多是木材。在死後的生命中,樹木延續它們散發氣味、溝通交流的有機體生命,將不同族群結合在一起,組成溝通網絡。
在森林裡,樹木是林中生物賴以生存的交談中心,在植物、真菌、動物和微生物之間建立連結。成為書本後,變成木漿、經過處理的樹木為人類做同樣的事,將我們組合成多元而富饒的網絡,我們稱之為文化。書本的氣味提醒我們,少了我們與其他非人類生命之間的關係,文化不可能形成。
翻開書本,用心嗅聞:文學與樹木、造紙廠和油墨,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我們呼吸整個世界。
(摘自《嗅聞樹木的十三種方式:從氣味的語言了解樹木》,商周出版)
【作者簡介】
大衛.喬治.哈思克
(David George Haskell)
作家暨生物學家,擅長以精微動人的文字,融合科學、詩文與其對有生命的世界之關注。前作《森林祕境》(The Forest Unseen)和《樹之歌》(The Songs of Trees)榮獲諸多獎項,包括美國國家學院最佳圖書獎、普立茲獎非小說類決選、里德環境寫作獎(Reed Environmental Writing Award)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