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anice
新冠疫情剛開始時,幫獨居的婆婆申請外傭的流程已在進行,我跟外子一直每日晨昏定省,陪她聊天跟到社區周邊或鄰近公園散步,並準備三餐,婆婆都溫和有禮的稱謝。外子的父親早逝,他的長兄早年曾身兼三職分擔著照顧家庭的重任,因此我尊稱他為大伯,已旅美四十多年,但退休後每年春天都會返台短暫的陪陪婆婆。見得少,思念就更深,多年來「大伯返台」成為婆婆心中最深的懸念。
前年以為很快會結束的疫情,竟一發不可收拾,大伯無奈只好將原訂返台的計畫取消,改以每周與婆婆視訊孝親。九十二歲的婆婆無視已延燒得如火如荼的疫情,只要見到視頻中的大伯就問:「阿明,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然後才關心何時可抱曾孫,二孫女是否要結婚了……
「現在連飛機都不飛了,沒辦法回來啊,等疫情緩和了就回來看妳。」大伯長期很耐煩的每周愈來愈大聲的回答聽力愈來愈衰退的婆婆。不過後來婆婆就只想知道大伯的歸期,其他的都不問了。但大伯告訴她返台日期後,她不知是真的記不住,還是故意想看看大伯有沒可能提早返台,視訊時就像放錄音帶似的還是一再重複的問。
類封島期間我們在極度缺移工的狀況下幸運的等到了印尼看護,協助婆婆自以為能,其實已無法順利做到的事,例如安全獨立的下床,外傭剛來時婆婆尚可拿助行杖行走,因此並不能接受家中多一個外人,曾嚷著要辭退外傭,但一次不慎跌跤,身體更衰弱只能以輪椅代步後,當外傭將她抱上抱下時,偶爾婆婆還會豎起大拇指說讚。
在疫情初始,還能跟婆婆天南地北的閒聊,約莫半年後只剩單向由我們刻意說些曾帶她去美國跟大陸旅遊的美好往事,引導有些木然的婆婆被動的答,她已很少主動開口,一開口只是問:阿明什麼時候回來啊?
缺疫苗疫情正熾時,社區每日的老人保健操暫停,又被建議非必要勿出門,戶外一度曾像空城,婆婆以往的牌搭子有些臥病在床,有些去了天堂,社會聯結是零,原來記性已差的她,漸漸的不但不記得前一日才發生的事,接著連剛吃過的東西都忘了,又過一陣子後看到我們也不認得了,當然包括她朝思暮想返台居隔後首度再見到的長子。
有人說當老天爺要懲罰你,不是不給你想要的東西,而是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卻不給你時間。但老天爺還是慈愛的,因為祂不再讓婆婆傷心,當陪伴了婆婆月餘的大伯夫婦又要返美時,婆婆不像以往萬般不捨的送到機場,還偷偷拭淚及一再叮嚀到了紐約要打個電話。這次,只坐在客廳的輪椅上揮揮舉不高的手,就像送走一位普通客人般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