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靄靄
「入秧、畫線、碌碡二……」記憶中某些寒暑假,是在父親的插秧機上背對著他、跟著他的指令中度過的:把棉被般的秧苗攤開,裝進機械爪上方的苗床;在插秧機過彎迴轉時要記得「畫線」,因為那是父親折返抓方向盤時的重要基準;「碌碡」,也就是整平器,父親會依照水田的質地,來決定秧苗栽植的深淺。母親則是跟在插秧機之後補秧,補齊機械未能伸入的角落。
那像是在一畝畝的方格裡游來游去,直到游過的秧苗足跡把水田填滿。細數這些「填滿」的日子,總在泠冽與炙熱之中。記起某年冬天,我縮著脖子上工,雙手頻頻摀在臉上呵氣,父親直說即使覺得冷也不能縮,因為「我們是來工作的!」又有次寒風夾雨,父親喊我進貨車裡躲,唯父母倆留在風雨中,我卻愣愣佇足……「傻孩子!快進去!」父親吼著。
炙夏裡,有時巧遇鄰田抽水灌溉,父女倆總樂得把頭巾、袖套都摘下,潑個清涼。有時鄰田種了豌豆、番茄,它們的藤蔓鋪成的大片蔭影,也是我們的「避暑勝地」,在勝地裡哈上一口父親藏在插秧機小抽屜裡的冰水,是酷熱裡的小確幸。
又記起某天收工時,父親開著插秧機循著原本停貨車的地方前進,我則沿著田埂走著,與他平行而行。他揮手示意我上車,我踏上時沒抓好,撞了一下。
「沒事吧!」父親說。
「我沒事!」
「嗯,我是問插秧機。」語畢,父女倆笑成一團。
那時,我坐在插秧機前座踏板上,那是少數幾次可以不用背對父親的「並肩」時光。我開心地又哈了一口冰水。
「傻孩子!」父親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