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麟走了,乍聞惡耗,當然十分悲慟,但旋而一想,這本是意料中事,反倒是為她的解脫而歡喜。
聽說她到榮總看急診,就預感情況不妙。
睡前請看護給她發簡訊:「不用駭怕,佛菩薩會護持妳。想念妳!」次日,她看到簡訊,電話來了,說她這次可能出不去了,如果怎麼樣,她已盡力了。
當晚又發一則簡訊:「好人不寂寞,處處遇貴人。」意思是不論到任何「國度」,好人都會受到鼓勵,但了無回音。
妻說下午要去看宛麟,我打算給她帶張紙條,正當此時,宛麟的小哥永富電話來了,才知道宛麟已經走了。
不願把擬好的字句,埋葬在腦海裡,縱然她走了,也要透過感應,讓她知道我的叮嚀:「妳已入佛門,依止星雲大師,妳的法名叫自真,什麼叫真?是覺、是正、是淨,要發願往生西方淨土,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修道勵志,定然有成。」
事後檢省,宛麟與我似有前緣。自媒體首次刊出我病倒出書的消息後,她就來醫院看我。她向妻表明身分與來意,談到我往昔教學的種種,又談到她從事兒童美術教育的現況。她回過頭問我:「不知老師還記不記得我?」透過注音板我說:「妳還住在新莊嗎?」她竟倚在妻的肩頭上哭了。
她是班長,每次考試都幾近滿分。
從此之後,她就定時來看我,五年餘如一日,她學會了用注音板跟我溝通。每次她來,都帶給我不同的喜悅,共享她的成果,包括小朋友寫給她的卡片,她也常帶畫冊及光碟讓我欣賞。
她跟好友萱蓉到陽明山泡湯,歸程已是夜晚,仰觀滿天星斗,令她讚歎。她想我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的美景,於是買了串閃爍的小燈,掛在病房的窗口。
梁丹丰老師她心儀已久,知是我舊識,即託引薦,得投門下。我跟她說:梁老師不僅為全能畫家,其學養的豐厚,見識的淵博,毅力的堅定,氣質的高雅,都要心領神會。她果然能在不如意的煩惱裡,很快地就能轉化為心平氣和,正如梁老師常說的一句話:「心安理得」。
說句不好聽的話,但確是實情,我的生命一直是在苟延殘喘中,呼吸困難、心律不整的困擾,隨時會發生。
有一次我跟她說:「我熬不過這一關了」。她說,她會照著老師為她規畫的,由技術到藝術,再到學術的路徑走。又說,老師如果怎麼樣,一定要去看她。在畫室的屋簷下有個風鈴,只要風鈴響了,她就知道老師來了。如今卻是她五度來病房看我,還有一次跟菩薩同行。
有一次我在加護病房,命在旦夕,她祈求佛菩薩多留我幾年,照顧她,到她業障受盡。如今她卻成了極樂世界校園中的學長。
她病得不輕,我建議她,既然難行能行,難忍能忍了,就再學難捨能捨吧。
捨棄了她認為最高享受的,教孩子們畫畫,捨棄了畫筆、畫紙與畫布,捨棄了《兒童繪畫教案一零一》的寫作,捨棄了到佛光大學藝研所的深造計畫,更捨棄了她「垃圾變黃金」的大願,最後還捨棄了自己的色身。
但相信她的法身慧命,仍會持續成長。(彭寬怡/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