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間:三月十八日下午二時
地 點:本報會議室
主持人:永芸法師耟人間福報社長
與談人:楊澤耟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蔡素芬/自由時報副刊
宇文正/聯合報副刊
陳憲仁/明道文藝
周昭翡/印刻文學生活誌
吳鈞堯/幼獅文藝
鄭順聰/聯合文學
林黛嫚/前中央日報副刊
記 錄:李子紅
來自各報副刊、文學雜誌主編齊聚,對當前文學傳播困境與突破,發表各自看法。前排左起為宇文正、周昭翡、永芸法師、蔡素芬、林黛嫚;後排左起陳憲仁、吳鈞堯、鄭順聰。記者邱麗玥攝
去年冬天,接二連三的超強寒流讓人不得不蟄伏在厚重大衣與雲層下,如果這是不可抗拒的困境,那麼座談會這天響脆的一聲春雷,應該就是人們期待已久、撥雲見日的突破吧!
困境與突破,是政治現象,是經濟現象,也是文學現象。人類自有文化以來,文學最初的進程也許是一千年一變,而後五百年一變、三百年一變、一百年一變,今日隨著科技日進,文化場域也不斷迅速更替,這是現代人的功課,尤其是文學傳播的功課。
如何在數位化、商業化、邊緣化的文學困境中,找到一條契合的路、或者突破的契機?三月十八日在咖啡香氛和微雨激盪出的愉悅負離子中,幾位文化工作者對此各自提出看法。
主持人永芸法師:
歡迎與會貴賓,今天在座的都是台灣各報副刊、文學雜誌負責的主編,有從事文化工作三十年的老兵,也有剛加入不久的新手,可以說是一場老中青的聚會。
在文學這一區塊,我們都是從讀者開始,然後成為作者,最後投入文學載體成為編者,從過去林海音、朱橋、瘂弦、梅新、高信疆等等,文學副刊經歷了輝煌的時代,我們希望能承先啟後,在全民焦慮中,尋找文學的桃花源,讓讀者大眾在文學的花園裡找到庇護、柔和、智慧,用佛法來講,就是法音宣流,如同這場春雨在人間開出曼陀羅花。
今天這場座談會,我們擬了五個大題:一、大選後面臨政治新局面,各位認為文學傳播有那些可能的變化?二、面對數位出版的衝擊,文學傳播媒體有何影響?三、副刊、雜誌輕薄文化對文學的影響為何?四、文學出版不景氣,對文學傳播會產生何種對應關係?五、身為各文學傳媒的負責人,談談你們對副刊的期許?我們不按順序,請各位針對議題自由表述。
陳憲仁:期待新政府的文化經費,讓文學做更多事
這些議題對我而言,衝擊不是那麼強烈,文學傳播在中部還感覺不到有什麼變化。
政治新局面對文學傳播有那些可能的變化?我認為要看新政府對文學的重視,具體一點講,就是在財力上能幫上多少忙?
過去文化單位大都靠自己,但是要讓文化生根,需要文建會對文學雜誌有補助、起到鼓勵的作用。然而目前所知,文建會在這方面的補助縮減到只是象徵性,期望新政府的文化經費能對文學工作照顧得更建全。
第三個議題,副刊、雜誌輕薄文化對文學的影響,目前的報紙副刊短篇徵稿,都限制在四千字以下,雖然是為了版面好處理、也是迫於輕薄短小是流行趨勢的大環境,抓住最後的讀者;卻限制了文學的發展。過去長篇或連載受到歡迎,如今超過五千字的找不到地方發表,是否能給純文學寫作者一個發揮空間,在輕薄文化下讓純文學正常發展,是值得思考的。
文學出版不景氣,大部份讀者會向網路電子化靠攏,但是電子數位書,並不是那麼方便舒服。出版單位如果能在印刷,裝訂,設計、材質做改變,能發現新的路線,可能也會讓從事編輯出版的人思考轉向。
蔡素芬:紙本與數位都是媒介,編輯眼光無可取代
政治新局面對文學傳播會有那些可能的變化?這得從兩方面看,一是就文學傳播媒體本身。文學不應該為政治服務,不管哪個政黨執政,文學傳播若見風轉舵,應該算是自毀立場,和缺乏對文學理念的原則和堅持。過去,只有集權社會才會出現樣板文學,民主社會的傳播應有充分自主權,所以我不認為政治權的改變,文學傳播的策略應該跟著變化。
另一方面是就傳播資源而論,如果因為執政權的改變而釋出足夠的文學預算,那當然樂見其成,但前提是沒有政治目的,文學還是應該回歸文學人創作自由心聲的本質,不要成為政治的附庸。
以環保立場看,頗贊成以數位取代紙本,大量的紙本出版品浪費太多紙張,造林的速度比不上紙張的濫用。只是有閱讀習慣的人,希望能享有閱讀的方便性,所以紙本閱讀仍有存在的必要。不過科技的發展已經進展到電子書,一本書大小的電子產品,可以灌進一整面書架的書,若這硬幫幫的產品可發展到柔軟性質,可捲起手握,很難說不能取代紙本閱讀,將來紙本閱讀可能就會變成少數特別講究紙感的人的閱讀癖好。
文學傳播大都搭建在一個資本主體,這個資本體如果要往數位發展,那麼投入資本往數位的方向走,也無不可。文學無論到哪裡都存在的,紙本與數位的差別只是媒介而已,文學編輯人最好的應對策略是了解數位運用,熟悉技藝,最精良的編輯眼光還是在腦子裡,無論使用哪套媒介,並不影響你的編輯專業。
宇文正:副刊走向立體化,守門機制是網路所不及
不期待政治對文學有什麼滋養,文學本來就野放比豢養來得茁壯,文化人可以透過活動,比如:文學獎、座談會、演講校園、文學沙龍……把作者帶到讀者面前,讓副刊立體化。當然,經濟活絡,自然能有更多企業界贊助,我們期待政治新局面能使經濟環境活絡。剛剛永芸法師引用林懷民說的:「文學已死」,其實年輕一代的文學愛好者,接觸面是的更廣更多的。
至於網路、數位的發達,副刊或雜誌是一定要與之和解共生的,部落格也有副刊達不到的,例如副刊有嚴格的守門機制,被讀者所信賴,這點網路沒有,兩種區塊是不同人口。
即使文化現象趨向輕薄,有很多「很真」的作者仍在創作,我認為副刊可以做為整合平台,無法全文照登,也可刊登精華版,或者不避諱即將出版予以摘錄……達到副刊與數位的和諧。
楊澤:文人文化要跟民間文化結合
今天的議題很龐大,嚴肅而沉重。台灣經濟很好的時代,現在回頭看像一場夢,副刊有很輝煌的年代,到了二十一世紀,數位取代紙本,那種焦慮的存在,是一種失落感,一種文人文化。
現在文化退到邊緣,我們要問:文人文化的位置是什麼?其實文人文化要跟民間文化結合。文學不只是詩、散文,乃至寫作。商業下的文化,跟文人文化不一樣,應該有各種不同的文學類型:小說、故事、聊齋……新一代的年輕讀者喜看翻譯書籍、16到29歲世代玩團、小劇場,拉開距離來看,部落格、msn、都是創造的場域,文化基礎在商業時代自然另有秩序,如果摒棄比較純文學的觀念,就不覺得文學有萎縮。
談到商業化,回到第一個議題,近年經濟不好,不僅是文化的位置,各界都會受到影響,台灣很清楚是商業文化,這些年鎖國看不出來,我們應抱持比較審慎樂觀的態度,重要是要寫出雅俗共賞的作品。
周昭翡:增加文學園地,讓百花齊放
文學出版不景氣,對文學傳播會產生何種對應關係?二十年前,只要副刊登的文章,每個人都耳熟能詳,慢慢社會多元化,選擇性更多,副刊出版必須用更多人力來宣傳,行銷企畫者變多,新書發表會,活動,簽書會……多到疲於奔命,在面臨轉型之際,應慢慢走向編輯團隊化。
《印刻》創刊四年多,當時已討論了有關輕薄的問題,剛才素芬說:「文學是人內在的表達」這內在要被開發,在社會裡百花齊放。如何多一點園地(讓百花齊放),我們試著跟生活結合,走向文學生活誌的型態,也嘗試以明星帶動文學、更廣義的定義文學。在文學人口的開發上,採取動態式的,例如:文藝營、問卷…從這個方向切入,文學人口是可以被開發的,只要提供一些園地。
大選後,整個社會都在適應變化,文學從來就是跟著大環境走,例如兩千年的大選,社會震盪大,也影響了出版品的銷售,大部份人沒心情看文章,其他如九二一等等,只要社會有重大事情,整個文學都會受到影響。
鄭順聰:年輕一代不能悲觀,只能往前衝
我是新加入文化界的晚輩,對今天的論題我用比較年輕的看法來詮釋,第一個議題,政治新局面對文學傳播有那些變化?一定會有變化,只是不知道誰。面對數位出版,文學傳播媒體應該採取合作的策略。在雜誌輕薄文化下,還能有長篇流行否,結果還在討論當中。對副刊的期許很簡單,希望看到好的文章。
我加入文化界的年代,正好是一個悲慘的年代,我們沒有悲觀的理由,年輕一代只有往前衝。
吳鈞堯:去「中心化」影響,地方文學興起
方才宇文正說到文學野放與豢養,認為野放效果佳。我的看法略有差異。因為,台灣市場小,沒有足夠的腹地,又該如何野放呢?這是值得懷疑的。我覺得政府資源的介入、引導,依然扮演吃重角色。像過去,文建會取消優良文學雜誌徵選,對雜誌業是一打擊,近兩年設立文學雜誌補助辦法,則用意良善,也鼓舞文學雜誌業者的士氣。當然,文建會補助文學雜誌,不能從金錢衡量,而得從文學傳播的位置出發。
文學傳播在過去八年「去中心化」的方向下,帶領了不少風潮,其中一種就是地方文學興起。中央政府去「中國化」,地方政府則在「去中央政府化」,加上社區營造等建設配合,地方文學獎非常興盛。地方文學的熱絡盛況不會隨著政治勢力而有改變。
剛剛楊澤先生提到:「文學不應被窄化,文學的樣式有千百種」,但我今天談論文學,仍聚焦在台灣身上。今天的提綱提到「副刊、雜誌輕薄化對文學的影響為何?」,以九歌九十六年度散文選跟小說為例,小說選只選了十二篇,短篇占七篇,長篇節錄的有五篇,散文卻有五十八篇。小說選的篇數落後散文選甚多,我歸納三個原因,第一是主編太懶,沒有蒐集足夠的選輯;第二是主編評選眼光太高,第三是主編沒有好文章好選。在副刊、雜誌輕薄化日漸輕薄化的情形下,主編的確面臨沒有文章可以選的窘境。
另外,題綱提到,「文學出版不景氣,對文學傳播會產生何種對應關係」,若以經濟原理看,需求少,會導致供給減少,按此理,文學出版景氣遭,寫作的人也會變少了。但是,文學卻不是可以完全以利益衡量的。反過來看,若經濟蕭條、社會動盪,安身立命的問題更多,創作者寫作的題材將來得更多,何況,出版(發表)的方式將日益多元,文學出版不景氣,會讓人減少這塊領域的經營,卻會衍生其他形式,對文學傳播,我認為並不會造成太大的衝擊。
林黛嫚:經典文學是文學,大眾文學也是文學
各位看到我的職稱之前加個「前」字,或許可以稍稍說明了為什麼我們今天要來談文學傳播的困境與突破,過去幾年,出版業每年總說應該到谷底了,盼了幾年也沒盼到向上的曲線。我在大學中文系教授現代文學,每次新學期開始,都要先對學生信心喊話,希望他們對文學的認識有助於自己追求未來人生。其實我個人一直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文學,也是延續楊澤和宇文正的話題,文學可以有廣義的詮釋,經典文學是文學,大眾文學也是文學;廟堂文學是文學,生活文學也是文學,如同我這個文學教師改大學生的小說習作,在家中也改我兒子的家庭聯絡簿,現在學生的家庭聯絡簿不只是師生和家長的橋樑,也設計了一些小品文讓學生閱讀以及寫心得,這就是文學教育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