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淑秋
我小的時候。
她蹲在烘爐前煎藥,一碗湯藥得用小柴枝一枝一枝接力餵養細火慢煎。火勢太大藥湯會溢出來,不然也會很快蒸乾水分,那就熬不出藥效了!
寂靜的夜,蟲聲唧唧,牽繫她昏沉的大腦,胖胖的瞌睡蟲一吋一吋坐大,壓著她的眼皮子往下沉,沉落在夢境的床板上,不知不覺手裡握著的小柴枝也輕斜地鬆了手。
房裡,孩子的咳嗽聲驚醒了她。倒出的湯藥還滿滿一大碗,只得再倒回去繼續煎;若是煎過久,藥量太少,心裡難免又是一陣不捨。一口氣、一口氣把藥吹涼,叫醒孩子喝下,終於可以睡了,躺下,彷彿才過了一分鐘,東方已大白,一堆農務家事等著她。
她春天醃梅子,夏天作豆腐乳,秋天包草仔粿,冬天蒸蘿蔔糕,大鼎大灶,人人有分。她習慣大鍋大鍋地烹煮美味的食物,常常,我的電話鈴聲響起,「下班時記得順便回來拿喔!」
當我奔波於工作和家庭之間,快要成為一顆失速墜落的球體時,她總是那個俐落的最佳補手,為我承擔許多紅塵瑣事。
現在,她已經七老八十了!聽力、視力阻斷她看電視、聽廣播的娛樂,但她從不自我設限,依然在朝暮四季裡過得安然自如。她總不時拔好菜,摘好水果,挑揀整理好,一一打包,她的冰箱成了我的免費超市生鮮區。
在廚房,她還搶著洗碗,說:「你穿媠衫,會弄髒啦!」被我先占了洗碗的位置時,她會拿來圍裙從背後幫我繫上並且打個蝴蝶結。
她給孩子的從不是金銀珠寶。但她,讓孩子的每一步避開泥濘與坎坷。
這就是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