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四月八日,中華民國筆會在台北市圓山大飯店舉行筆會會議,中場休息時初識琦君,我對這位溫文儒雅的散文家,慕名已久,締交之後,竟成莫逆,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
平常我們聯繫,都為面敘或電話,直到她隨唐基移居美國後才開始通信。參加「送琦君最後一程」歸來,細數她給我的信,從一九七九年到二○○一年,共為二百二十封。但因為這段期間工作異動與住處遷移,一定失落了不少,舉例來說,有幾年中她的來信為個位數,一九八○年到一九八三年更是一片空白。以我們魚雁往還的頻率來說,一年中十二封信應屬正常,二十年中該為兩百四十封到三百封左右,幸而還留存了這二百二十封信,成為她「在美國的心聲」之一,是一份彌足珍貴的資料。她的每一封信,都寫得麻麻密密,總在一千字以上,有的多達四五頁稿紙,論質量足可以出一本《琦君美國書信集》了。
含著感喟清理這些函件,便省悟到胡適力主所有信件及文字,一定要注明年份的重要性。在琦君的來信中,只有五封注有年份(唐基的信文如其人,一板一眼寫出年份),其他便只有細查信封上寄出時日的郵戳與到達台灣的落地戳了。信紙與信封沒有分離檢索還不太難;然而一些信失了封套,成了「故紙」,完全查不出年份,竟達二十八份之多。
琦君的來信,旅途用風景明信片,平時使用郵簡,但並不多,絕大多數都用航空信封,絕不用海運平寄。信紙則各種紙張都有,白紙與筆記本的黃頁都有,用得最多的為稿紙,她曾在信中說過前兩種紙厚,航空郵費高,喜歡用薄薄的稿紙,吳涵碧和我都試印這種稿紙寄給她寫稿寫信,成為她的專用。
琦君的信一律都是直行,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四日,她試圖打破舊習慣「今天試試練習橫寫,看是否可以寫得像個字。」在頭一頁正反面都橫寫了以後,到第二頁還是改成直寫「很抱歉,橫寫手好痠,只好再改直寫了。」她所有的來信中,便只有這一張橫寫,自嘲字寫得像「八腳蟹」。
在這些信中,我們家事、國事、文壇事無所不談。她對舍間也極關心,頻頻問孩子的學業成績,一直說不要給太多的壓力,由他去自由發展。有次談到舍間收養的小狗「小黃」,對下班歸家的我吠叫,人狗因而不睦非常關懷,要我如何與牠接近,要搔牠的下巴以示親近,怕我不知道部位,畫了一隻小狗,還以矢標指示手搔的位置何在。
《琦君寄小讀者》書中,琦君的圖文並茂,她的插畫線條簡明質樸,筆觸十分溫馨,大有豐子愷的筆意,充分流露出她的赤子之心。封底右上角的那隻小貓,尤其可愛。她畫給犬子「運湘小弟」一幅小貓戲葉的圖畫,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