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商,字子夏,衛國人,是孔子晚年的青年學生。他以「文學」名列十哲,特別擅長於「詩」,《論語》中,孔子嘉許「可與言詩」的,只有子貢與子夏。
有一回,他以詩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來詢問孔子,孔子回他:「繪事後素。」意思是說:「繪畫的程序,是先以粉地為底,然後再落筆上彩的。」拿美人的口目比作素地,口頰含笑的倩,眼波流轉的盼,比作上彩。經過譬喻,他頓然悟道:「原來禮的節文,後於忠信的美質。」孔子欣慰地讚歎他:「能啟發我旨意的,就是商了,這才可以談論詩哪!」
詩,往往「言在此,意在彼」,這段從美人談到繪畫,再談到禮,表面上互不相干,意會起來卻是相通的,沒有悟性,怎得到此?
他學詩的造詣如何,而今無從深考,不過《韓詩外傳》上倒有一段記載:子夏學詩已畢,孔子問他:「你認為詩最殊勝的地方在那裡?」
他答道:「詩啊!就好像日月一般昭明,星辰一般燎亮;在其中,上有堯舜之道,下有三王之義;學了詩之後,雖然住在蓬戶破屋之中,彈著琴來歌詠先王之風,也可以讓人發憤忘食了!」他對詩的好樂,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他不是只在詩上用功;《論語》中記載他論學的言論,看來都能夠篤守孔門的規矩,以下試舉三章來看個大概。
他說:「娶妻重在賢德而輕姿容;事奉父母能竭心盡力;事奉國君能報效獻身,與朋友交往,言而有信。這種人,生質甚美,克盡人倫,雖然沒有從師為學,卻自然符合學的本旨,他雖然自己謙稱沒學,我一定要說他已學。」
他說:「日日能知得他所未學的,月月能不忘記他所已學的,可以說是好學了。」這是指溫故而知新。
他又說:「博學而篤志,所問切於事理不浮泛,又實心體認,不作憑空之思,仁就在其中了。」
他自己應該也是這般力學的吧!於是乎,他成了傳經設教的第一人,漢儒傳經,大多推本於子夏。
東漢徐防曾說:「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孔子觀察到他氣象規模,謹篤有餘,而恢弘不足,曾告誡他:「你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
君子儒是大儒、通儒。凡有性情,有識度,有行道之志,有文化理想,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就是君子儒。至於小人儒,大體分兩類:一類是沈溺於典籍,不關心世道;一類是專精於章句,而忽略了義理。這兩類大約只能設教於鄉里,對於政教世道,很少能擔當。
可是,子夏設教於西河,局面可不小:魏文侯拜他為師,如段干木、李克也投身他門下。魏文侯是戰國時魏的開國之君,段干木守道不仕,李克做文侯的相。濟濟多士,西河地方的人,簡直把他比作孔子。子夏晚年人望之隆,可想而知,到這時節,我們再也不能說他是拘拘自守的小人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