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冠豪

爬山對我來說，與其說是運動，更像是為自己保留一段專屬的時間。這段時間完全屬於我自己，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沒有其他的干擾，讓每天受到資訊轟炸的心靈得以有片刻的安寧。若是一條平緩、輕鬆的步道，走起來悠閒自在、輕鬆寫意，便適合在途中思考人生的意義，或作作白日夢；若是一條困難、陡峭的步道，走起來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便放空心思，專注於腳步與呼吸，享受生命最單純的本質。

大約是從大學時期開始喜歡爬山的。彼時就讀高雄柴山山麓的中山大學，學校倚山面海，宿舍便直接建於山腰上，每次從教室走回武嶺宿舍，就是一段小小的爬山之旅。除了武嶺宿舍外，學校中還有許多大小建築物都散落在山腰上，像是另一頭的翠亨宿舍，或是更遠的文學院等。穿梭在校園中，便如同走著一條條的步道，高低起伏的地貌讓步行更為多樣，更常有柳暗花明之感。

校園中有幾處可以直接通往柴山的山徑，甚至可以翻越柴山，銜接上另一側的登山步道，但中途會有一段沒有人工步道，只能憑藉依稀的山徑前進，有時山徑被落葉覆蓋，若不是常來此處的人，便很容易找不到路。

有一次，我在下午的課程結束後，一時興起想走這條路線。一路上相當順暢，太陽即將西下，溫度舒適宜人，我一直走到差不多是路線中點之處的九榕樹附近便欲折返。折返後我沿著記憶中的來時路前進，卻發現前方已無路可走，藤蔓交錯，一點都不像是可以穿過的路徑。此時位於密林中央，原本的陽光就被遮去大半，又已黃昏，林中愈加昏暗。環顧四周，都是相同的景象──盤根錯節的榕樹根、泥土、藤蔓與嶙峋的珊瑚礁石，到底哪條才是剛剛走過的路？

腦海中的記憶已不可靠，霎時，一股恐懼油然而生。我強迫自己不能慌張，必須先冷靜下來，才能集中精神、專心在眼前的問題上。我以目前的所在地為出發點，將四周的景色牢牢記下，再順時鐘一條一條路嘗試。第一條路走沒多久就到盡頭，接著第二條路也是；第三條走了稍遠一些，但還是無功而返；第四條路走了更遠，但愈走愈寬敞，轉過幾個彎後，一片大海映入眼簾，我終於回到步道上了。可是直到回到宿舍後，心中餘悸猶存。

山，有著親切、熱情的一面；也有著冷酷、嚴峻的一面。

從此以後，一人去爬山不會選在下午，對於人跡罕至的路線也敬而遠之。但對於山的嚮往卻不曾稍減。畢業後來到台北，最感到開心的便是四面環山的地形，因為有數不盡的步道可以探索 。每條步道皆有自己的特色與氛圍，每次走在不同的步道上時，眼睛所看、腦海所想都是不同的事物。外在的景色加上內心的情緒，造就每一次登山之行都是獨一無二的體驗，甚至是同一條步道在不同時間造訪，也是有完全不一樣的經驗。我喜歡這樣屬於自己的時刻，在忙碌的生活中，努力空出短短的幾小時，讓自己能喘一口氣、回顧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