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敏迪
歷來對於張繼的七言決句詩〈楓橋夜泊〉有很多誤解。
宋以前的〈楓橋夜泊〉名為〈夜泊楓江〉,歐陽修的《六一詩話》就指責張繼:「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語病也。」因為「句則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鐘時?」然而夜半寺鐘確是「吳地舊事」。
南宋葉夢得在《石林詩話》中,說歐陽修「未嘗至吳中,今吳中山寺實以夜半打鐘」;陸游也有「七年不到楓橋寺,客枕依然半夜鐘」之句。唐人於鄴〈褒中即事〉也說:「遠鐘當半夜,明月入千家。」說明不僅吳地,褒地也夜半敲鐘。
唐人張祜〈楓橋〉詩:「長洲苑外草蕭蕭,卻算遊城歲月遙。唯有別時今不忘,暮煙疏雨過楓橋。」白居易也有〈長洲苑〉:「春入長洲草又生,鷓鴣飛起少人行。年深不辨娃宮處,夜夜蘇台空月明。」可見楓橋已近太湖,詩中的「姑蘇城外」不是伍子胥建的現存蘇州城,而是吳王姑蘇台城。
伍子胥被拋屍附近江中,後人稱之為胥江。胥江從太湖入蘇州,流經館娃宮姑蘇台的靈巖山、天平山等處,上山多楓樹,故也稱楓江;江上之橋即楓橋,宋之前,那一帶是文人墨客的遊覽勝地。
胡樸安的《中華風俗志》有「吳縣月之出沒諺」:「初五夜來月當更,廿五六月上四更足……」「月諺」謂「廿二三,月上半夜擔」,詩人從胥江而來,時間約在霜後深秋的農歷九月廿二、三日。元稹詩有「家神愛事烏」句;〈邵氏聞見後錄〉載:「長者言:地近烏蠻戰場,多與人為厲,用以禳之。」但烏啼不是鬼叫,而是魚鷹被趕而啼,劉克的〈夔州圖經〉稱峽中人謂鸕鶿為烏鬼。所以杜甫詩說:「家家養烏鬼,頓頓食黃魚」。如果說是「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烏鵲,那麼,在客船到來前,早就被漁家驚走了。
「霜滿天」也是山間的感覺,對著漁家燈光下捕魚而愁眠的詩人,被夜半山寺傳來的鐘聲驚醒,於是他看到了即將入冬時的霜月下,漁家還在江上辛勤趕魚鷹下水捕魚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