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荷

婆婆與奶奶都是虔誠佛教徒，生前日日念佛。

婆婆長年居住花蓮鄉下，一早起來盥洗完畢，手不離珠坐在客廳藤椅上，多則不論，至少數五百回「阿彌陀佛」才吃早餐。數十年如一日，即便到兒子家作客，也不曾改變習慣，持之以恆的精神令人佩服。

婆婆晚年有白內障，視力不好，幸好老家是日式房子，從臥室榻榻米到客廳，再繞到廚房浴室，幾十年下來，動線一清二楚，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有一回，二哥一早去田裡巡田水回來，婆婆瞥見人影但看不清是誰，基於禮貌出聲說：「來坐喔，食飽袂？」二哥有意捉弄，順口回說：「還沒呢！要給你請。」認出是自己兒子聲音，兩人相視大笑。日後聽二哥復述，大家又笑成一團。

我從花蓮帶回婆婆的佛珠留作紀念，另一串則是奶奶的。之前父親在清理遺物時，我請他留給我典藏，佛珠長年累月經手撫摸十分光澤，彷彿含藏著歲月的軌跡。

奶奶因祖父被徵調到南洋當軍伕，誤把酒精當酒喝，雖然好不容易平安返國，卻五十五歲就病逝了。祖父的過世帶給祖母很大的傷痛，從此終生茹素，天天念佛，成為一種靈魂深處的寄託。念佛的過程中，她彷彿與爺爺天堂密語，舒展一生疲憊，安安靜靜坐在藤椅上，懷想人世浮沉。

每年農曆七月我也念佛回向祖先，兩串佛珠輪流使用。睹物思人，佛號聲中撥動佛珠，兩位老人家的身影依稀現前，從她們身上，我看見慈悲與喜捨。怎麼說呢？

婆家以前的生活並不寬裕，對面鄰居來借米，婆婆都說：「你自己去米甕取。」等到還米時，也是請鄰居自己倒回米甕，從來不會懷疑是否給足，就是完全的信任。這事我當然沒見著，是鄰居過來聊天時提及，那時婆婆早已仙逝多年，她仍感念不已。

早年，我們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一位精神異常的女人常來村裡乞食，奶奶還是會給她一碗飯，拌上一些醬油。奶奶總說：「很可憐啊，生了病也沒錢醫，吃飯還得四處乞討。我們家一個人少吃一口，她就有一碗飯吃了。」

慈悲喜捨，尤其在物力維艱的五十年代，真的不容易啊！兩位仁厚的長輩都活到近九十歲才辭世，留給子孫無限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