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博

窗外白雪飄飄，我躲進溫暖的書房，再次捧起了《安達盧西亞浪漫曲》。這是友人所贈的音樂欣賞筆記，共有一百多篇短文，是他愛樂三十多年的心得，文情並茂，讀來饒有興味，我時而會翻閱一篇，作為夜讀的「前菜」。

讀完〈貝多芬是大海〉一文，不得不欽佩樂聖的博大精深。恰在這時，從客廳傳來了熟悉的鋼琴聲──貝多芬的〈給愛麗絲〉。

我興沖沖地聞聲而去。原來，正是內子在彈奏這首名曲。〈給愛麗絲〉雖然短小，但柔美動人，廣為流傳。至於曲名中的「愛麗絲」到底是誰，迄今仍無定論。一般認為，真正的曲名是「給特蕾莎」，由於筆跡潦草被誤為「愛麗絲」。而特蕾莎·瑪爾法蒂，正是貝多芬生前愛上的一位女子，本曲的原稿就在她的遺物中被發現。

由於技巧簡單，〈給愛麗絲〉早已成為鋼琴初學者的必修課。十幾年前，大兒子開始學鋼琴時，幾乎每天都會彈奏這首曲子，聽到我耳朵生繭，還是百聽不厭。七年前，老大去外地上大學，家裡再也聽不到〈給愛麗絲〉了，我心裡常常感到空落落的。

老二比哥哥小三歲，擅長吉他彈唱，我曾暗示他學鋼琴，他說沒啥感覺，也不必勉為其難了。我向來不干涉孩子的愛好，只做適當的引導，最終由他們隨心而欲，因為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

時至如今，兩個孩子畢業後都離開多倫多，南下美國發展了，家裡成了標準的「空巢」。屈指一算，鋼琴也在客廳平躺了六七年，儼然成了一種擺設。但是，每周都要花時間撣灰塵，時常還要在鋼琴四周打掃清潔，占用了一定時間。如把鋼琴賣掉，實在有點於心不忍，它畢竟陪伴我們多年，曾為老大的成長立下了汗馬功勞，真可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本人五音不全，只會欣賞音樂，一輩子都不可能碰鋼琴。顯然，以免鋼琴被逐出門戶的希望就落在內子身上了。她小學就參加過學校的合唱團，卡拉OK也唱得不錯，有一定音樂功底。

在我竭力鼓勵下，內子毅然決定以半百高齡，零基礎挑戰學鋼琴。同時，她定下三不政策──不拜師、不考級、不表演。她打算全靠網上教程，自由自在學習，但也給自己定下了小目標──把喜歡的樂曲敲出大媽級的水平。

幾個月前，她正兒八經地學起了鋼琴。首先面臨的障礙是學習五線譜，小時候，她在廣州學的是簡到不能再簡的簡譜──1234567，而不是CDEFGAB，要理解並背誦那些小丁點的「豆芽菜」，殊不容易，且記憶力大不如前，只能死記硬背了。堅持兩個多月，她學得有板有眼的，除了教程外，還能磕磕巴巴地彈奏〈生日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似乎開始上癮了。

由於鋼琴束之高閣多年，早已走了音。幾周前，請師傅上門調音。他看到牆上兩個兒子的大學畢業照片，脫口而出：「是你們大人學琴吧。」師傅果然見多識廣，他說一部分客戶是成人學琴，有自學的，也有拜師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勤學苦練，有的已彈得不錯，甚至辦起了演奏會。

師傅臨走時再三關照，學琴一定要有恆心，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希望一年後再來調音。師傅畢業於音樂學院，他的話是有分量的，似乎也給內子打了一支強心針。

從此，內子工作再繁忙，每晚必抽暇彈琴一個多小時。真是歪打正著，琴聲既為「空巢」生活平添了幾分樂趣，也為她找到了精神寄託，開啟了人生新的一頁。

未曾想到，她今晚還彈起了我鍾愛的〈給愛麗絲〉。我立即拍視頻，傳到家庭微信群，馬上樂開了鍋。老大說，回家度假時可以與媽媽合奏這首曲子，老二說他可用吉他伴奏。看來，我只好當熱心的觀眾了，負責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