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隆

現代人工作壓力大、事業繁忙，常是一根蠟燭多頭燒，不僅身形忙得團團轉，連腦力消耗也特別快，顯露身心俱疲的窘態，這使得許多人一有休假，那怕是在家裡足不出戶，窩著休息喘口氣，都會覺得舒心。

當此醫療進步的現代，回復體力，恢復腦力，無論用上多少的保健品，最好的辦法仍是遠離壓力，好好休息，但休息也得耗費時間，在「時間就是金錢」的思路下，如果能有更簡便的方式恢復腦力，那將會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上個世紀初的人們，也是這樣想的。因此精明的商人就嗅到了生意，創造了能吃的補腦藥品，其中佼佼者艾羅補腦汁，是銷售範圍最廣、銷售時間最長的一種。這一個神奇的商品，有一個洋名字，叫做Yale，並稱這是美國艾羅醫師（Dr. Yale）的發明，是「世界第一等補腦藥」。

時人對腦與心的認識，有了西醫引入之後的區隔，認為腦力影響人之思慮、智慧、知覺、運動，而腦有氣筋無數，散布於五官百骸。何處腦氣筋壞，即何處有病。為應時人的認知，艾羅補腦汁的藥品說明，便特別強調腦為全身中樞，不僅連接全身神經，只要身體任何地方有損，投以其藥，便得治癒。彷彿是救世神藥的補腦汁，在眾人的推崇下，銷路暢旺，一下子就成了火熱商品，不僅經銷販售的中法大藥局老闆黃楚九賺得盆滿鉢滿，連帶也出現了許多仿冒品。

為了保持利潤，打擊冒牌貨搶市，黃楚九還在報端登載艾羅醫師的聲明：「本醫生於西曆一千九百零六年四月分起，所製艾羅補腦汁瓶上另加艾羅醫生良藥之一八字，且瓶口收小一圈，以杜假冒而便持久，並加此圖為記，購者鑒之。」

有趣的是，黃楚九販售的艾羅補腦汁，實際上源自他於一九○五年自藥劑師手中獲得的安神藥方，不過就是加上了甜味劑的感冒糖漿。當時社會氣氛崇洋，凡是洋貨銷路總能好過土產，Yale事實上源自他的姓氏黃（Yellow），用上海話發音，狀似艾羅，便以此為名，搖身成為洋貨。

這一套說穿了，不過就是行銷手段的運作，加上符合民眾想像的包裝，把一般的感冒糖漿，塑造成補腦、養腦的神藥。

不只於此，富有商業頭腦的黃楚九，找來了名人站台背書。黃楚九為了行銷，分送名人試用瓶，其中包括出版《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的大作家吳沃堯（吳趼人）。吳沃堯試了一段時間之後，覺得效果不錯，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給黃楚九，說他感覺「文思不澀矣，勞久不疲矣，以視往昔之精神且有加焉」，還說「今而後還我魂靈矣，謂非補腦之功得乎」，最後囑勿登報。然而，黃楚九怎會放過這麼一個大打廣告的機會，託人轉交了三百銀元的潤筆費之後，就在報端大刊特刊，並配上吳沃堯頭像，以增輿信。有了名人站台，艾羅補腦汁的銷量瞬即翻倍。

然而不幸的是，吳沃堯的感謝函成了廣告後，僅過三個月就死了，得年四十四歲。他的死倒底是補腦汁所害，還是另有其他疾病不得而知。

這一套幾近教科書的行銷組合拳，買賣的可都是真金白銀，然而艾羅醫師是假的，藥效也是假的，感冒糖漿確實吃不死人，這般頂多只能視同保健食品的補腦汁，如果放在當代，可是違反醫療法「不實廣告」嫌疑的違法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