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蔚領

當年，在升學大纛下，十七歲的日子是寂寞蒼白的，課業壓力和考試是生活唯一正途。然而青春烈焰下，少女情懷自然會找到出口，各類文藝電影便是我們最愛討論的話題，給枯燥單調的生活增添無窮想像空間。

例如《亂世佳人》、《金玉盟》、《羅馬假期》、《窈窕淑女》、《齊瓦哥醫生》、《真善美》……皆是膾炙人口的佳片。

由於對愛情題材最感興趣，現實生活裡，便免不了對老師的戀愛對象好奇。所以每遇到課程上完的剩餘時間，就會央求各科老師講他們的愛情經歷，不論已婚未婚，被我們軟調的撒嬌手段逼不過，往往只能投降。每個同學都興致盎然，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爆出笑聲或惋惜聲。

某回，導師拗不過我們的死纏爛打，終於答應我們的要求。導師三十歲，瓜子臉配上一副眼鏡，梳著兩條小辮子，常露出靦腆的笑容。單身的她，說自己沒有戀愛經驗，卻樂於分享閨蜜的愛情故事。

據老師說，女主角長得很秀氣，但右眼先天弱視又摔倒受傷，在醫療不發達的年代加上家境拮据，最終失明。但心性樂觀的她，不因一隻義眼而懷憂喪志，一切活動與常人無異，將自身開朗愉悅的能量散布在周遭人身上，也如願談起戀愛。

驚爆點發生在結婚典禮上。老師說，大家第一次看到新郎，那是一個會讓許多女人愛慕嚮往的男子，我猜以今日的流行語來說，大概就是集高富帥等世俗條件於一身。有人大膽地問新郎，為何願意娶個獨眼女子？他的回答更讓人瞬間眼冒愛心：「當我愛上XX以後，我發覺，所有的女人都多了一隻眼睛。」

哇，多撩人的情話啊！全班聽完拚命鼓掌叫好。有緣遇到這種了解、接納自己缺點且情投意合的靈魂伴侶，是多麼幸福的美事啊！

老師的故事在我們心中餘波盪漾，因為學國文必背的一些詩詞，如「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些雋永的愛情宣言，在「我發覺，所有的女人都多了一隻眼睛」對比下，皆相形失色，成為大家心中最美的愛情宣言，並且開玩笑說，將來一定要找這樣的人談戀愛。

然而讓人難過的是，數年後導師因病去世，我們再也無從得知結婚序曲之後的發展，但這個動人的愛情故事，竟盤桓在我的腦海超過半個世紀之久。或許潛意識中，我一直相信所有終成眷屬的有情人，都是因為愛而能完完整整地接受這個人，包括他的缺點與缺失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