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瑟烈思
終於,有人發難了:線上討論時大家都開影像好嗎?不然都對著空氣說話!
這個問題實在令人陷入兩難。對講者來說的確有「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慨;但對聽者而言,卻更希望保有邊開會邊摳鼻屎、剔齒垢、吃塊餅乾、站起來甩甩手的自由。雖然教授們都同時扮演著這兩個角色,顯然大多數人還是以聽者的身分來考量:「有那麼寂寞嗎?」有人像也是在反問著自己說。另有一位女老師則風趣地說:「總不好要我對著鏡頭補個妝吧!」
於是,仍然只有主持人和講者在螢幕上露臉。當講者開講後,主持人的影像也悄悄變成木然的頭貼。頓時,講者陷入了寂靜的漩渦、流沙、黑洞,對著自己的尊容,對著自己的投影片,抬望眼,對著自己的房間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為了避免意外雜音,除了講者外的其他麥克風都關了,所以連掌聲,這明知是禮貌性質居多,卻總是最能滿足人們虛榮的東西,也只能在講者的腦海裡自行添加。
如果這是個學生參與的書報討論,線上演講其實對講者來說是一種心靈的庇護。講者將不會看到兀自滑著手機堅定不移的眼神,不會看到忙著和周公對弈矇矇然的眼神,不會看到嚼著口香糖東飄西盪找不到焦距的眼神。無庸置疑,學生的這些舉動依然會在遙遠的某處同步進行著,但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講者能毫無負擔地成為一隻不必將頭埋進沙裡,就能任憑真相發生而毋需面對的鴕鳥。雖然這樣也錯過了目光炯炯認真聽講的眼神,但對於心靈較脆弱較看不通透的講者,真實世界的正正負負難以相抵,不如一切幻化於無形,眼不見為淨。
若從學生的角度來看,特別是那些格外暖心的同學,當講者問有沒有問題時,他們一定會為眼前的一片鴉雀無聲焦急著,卻又苦於自己實在也擠不出一個字來打破沉默。線上演講的模式,更完完全全地替這些善良的同學解套。而老練的講者依然可以在逼近尷尬的臨界點前說出:同學們現在沒想到問題沒關係,之後還可以透過email來詢問……
然後,主持人宣布演講結束。霎時間,人人手刀快閃,當講者還在猶疑著是不是該有最後散場的掌聲時,螢幕上便只剩下自己,真真實實地失去所有的連結,有如斷鏈在沙漠、極地、外太空中。食指輕點著,將線上演講的視窗關閉,仍有眾多的視窗均勻分布在左邊和右邊的螢幕,或許另一場線上會議正等著開始……
原來,每一個視窗都是一只寒枝,瑟瑟地在像風一樣的游標滑移中輕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