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福報》看到一則報導,說世界最早漢文佛經《諸佛要集經》一些殘片最近被發現藏在旅順博物館。而這些殘片出自五百多部佛經云。這應是很重要文化史上所發現。
筆者不歸屬於任何宗教,二十多年前開始閱讀《金剛經》、《維摩詰所說經》、《大乘起信論》等經文,和偶然接觸佛經而驚艷有關。佛經,想像中天竺文所寫,神奇、微妙、深意重重,詫異處難以捉摸,而譯成漢文,簡潔、深入、有條理、有氣勢,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辭理嚴密,氣勢磅礡,與今日英、日文小說之譯文,不可同日而語。足見當日僧侶學者,在交通不便的狀況下,往來天竺、中國學習佛理語言,學到真精通的兩種語言,然後窮研經文、披星戴月,翻譯一部經典輒費數年之工夫。饒是如此,漢譯印出來,常有別的學者看了不以為然,自問自己或能翻得更中肯,深入而正確,動筆也去翻譯同一部佛經,其心志、其執著、其追求真理不捨之精神,令人感動。據說,只是「金剛經」目前流傳下來的有六種之多,當年或不止此數。這六種的譯者是:鳩摩羅什,菩提留支,真諦,達摩笈多,玄奘及義淨。前四人是來自天竺的高僧。後二人為漢人。
前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是鳩摩羅什之譯文。玄奘譯的同一句是:「諸和合所為,如星翳燈幻,露泡夢電雲,應作如是觀。」高低優劣之外,義理之明白與否有待細辨。
當年基督教「聖經」,經由希伯來文,希臘文譯成拉丁文,再譯為歐洲各國語文時亦曾發生多重譯文的盛況。英國詹姆士一世集合諸學者譯成的「欽定本」在近世被尊為最簡潔優雅的英譯本,其文章體裁曾對當時未盡周延之英語文發生重要示範作用。但到了廿世紀,有人認為不合時下口語習慣,又出了許多種英譯本。翻譯之難是一回事,有人如此執著於譯出更好,最好的譯本應是好事。但這中間,無疑地,也有教派間對經文的意義的不同解讀促成重譯。
《六祖壇經》是漢人撰寫的經,因未經翻譯而以漢文讓漢人接觸到,其對漢人的影響及親近感尤為特別。只是「壇經」的行文用辭,當然也受到前此已入中土的經文漢譯文字的影響,殆難否認。
看看四方考古學者在埃及挖到隻字片瓦時的興奮,藏在旅順的漢文譯經殘片是一大盛事。不論把它當作宗教,考古、文字學或文化史料,都是極珍貴的。
當年,來自天竺的佛教可能是漢人遭遇到的最大規模外來文化 。漢語文化在這時候也面臨漢語是否周延到能精確譯出深邃的佛理的挑戰。漢語及漢譯者似乎未辱使命。這是漢人的光榮,佛學的造化。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