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生態與環境倫理之觀念與哲理的演進

俗諺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或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其意涵為常民百姓根據自己所居住的地方自然環境，有什麼條件就依靠什麼條件來生活。因此，人類對於其所賴以生長及生存的周遭大自然環境，自然而然會形成某種生態觀與環境觀。然而，任何一種生態觀與環境觀，並非一成不變的，都會因人類與大自然環境互動模式的不斷改變、層面與範圍的不斷擴大，以及隨著時空條件的變化而發展演進。

我們回顧一下，就整體而言，從過去到現在然後邁向未來，人類社會有關自然生態與環境倫理之觀念與哲理，是如何地變化與演進。環境歷史學者奈許（Roderick Frazier Nash）於一九八九年提出人類環境倫理信念及其中心思想的演進歷程，如圖示：

由此可以看出，人類環境倫理信念與其中心思想，從過去的「人類中心主義」逐漸演進到現在還在發展的「生命中心倫理」，然後邁向未來的「生態中心倫理」。「人類中心主義」所關注的對象及內涵，小從自身開始大至人類，依次為：自我、家庭、族人、地區、國家、種族、人類，人類以外則非屬關注的對象及內涵。而「生命中心倫理」所關注的對象及內涵，就從人類依次擴大到動物、植物、生命。「生態中心倫理」則更進一步，將關注的對象及內涵擴大到非屬生命的岩石、生態系、地球乃至宇宙。

以下先簡要介紹這三種層次與範疇不同的環境概念與環境倫理：

一、人類中心主義的環境概念（Anthrop ocentric Environmental Concepts）：「人類中心主義」亦稱為「人文主義」或「人本主義」，認為人類是萬物的主宰、所有價值的來源以及衡量萬物的尺度。

二、生命中心的環境倫理（Biocentric Environmental Ethics）：「生命中心倫理」主張尊重生命個體，包括動物與植物，並且給予道德的考慮，然而卻認為只有生命本身具有價值，生命以外的礦物和生態系則無。

三、生態中心的環境倫理（Ecocentric Environmental Ethics）：「生態中心倫理」以生態系整體的觀點討論人與自然環境的倫理關係，並且認為自然生態有其自身的價值，應該接受我們人類的尊重與道德考慮。

各位讀者可以對照比較以上三者的倫理意涵之廣狹與高下。接下來，我們再進一步了解這三種生態環境觀的內涵。

人類中心主義的主要信念：（1）人類是大自然的主人暨擁有者。（2）人類是一切價值的來源，大自然對人類只具有工具性價值。（3）人類具有優越特性，故而超越自然界的其餘萬物。（4）人類與其他生物之間無倫理關係。（5）懷抱淺層生態學的人類中心信念。（6）懷抱「人類中心主義」的世界觀。

生命中心環境倫理的特徵：（1）人類對於地球上的每個生命個體皆應給予道德考量。（2）主張每個生命個體的價值與利益悉皆平等。（3）認為動物是有生命的，主張動物個體論與生命個體論，皆應給予道德考量。

生命中心環境倫理的代表性人物：（1）動物解放運動活動家，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生物倫理學教授彼得．辛格（Peter Albert David Singer,1946~），其於一九七五年出版的《動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標誌了「動物解放運動」的開端。（2）美國專門研究動物權利理論的哲學家湯姆．雷根（Tom Regan,1938~2017），於一九八三年推動「動物權利運動」。（3）畢生在非洲從事人道醫療工作而舉世聞名的阿爾伯特．史懷哲（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於一九六四年提倡「尊重生命」倫理學說。（4）環境倫理哲學家保羅．泰勒（Paul W. Taylor,1923~2015），於一九八六年發表「尊重自然」倫理學說。

泰勒所提倡之「尊重自然」的「生命中心的自然觀」有下列幾點重要的內涵：（1）人類與其他所有生物同樣都是「地球生命社區（the earth community of life）」的成員，其他一切生物亦然。（2）人類與其他生物構成了相互依存的系統。（3）生物體作為生命目的的中心——其內在功能和外表活動都是目的導向，用來維持長期的生存。（4）否定人類的「特殊性」與「優越性」。

生態中心環境倫理的主要信念：（1）自然世界具有內在的價值，人類應給予道德考量。自然界的動物、植物和生態系均具有內在價值，不能以其對人類是否有價值來予以衡量。（2）強調生態系整體的倫理關係，在生態系中，生物藉由互利的方式與生物及非生物進行互動關係，因此生態中心倫理重視生態系的整體性。（3）重視環境生態價值觀的改變，今日整個地球環境的真正內在危機，起因於現代人對待地球環境信念、態度、價值觀與實際行為的偏差與誤謬；因此，要真正解決環境危機，就必須調整及改變人類對待地球環境的信念、態度、價值觀與實際行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