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蓓蓉

媳婦近四十歲時努力求子，經人工受孕「做人」成功，卻在一雙龍鳳胎四歲時罹患肺腺癌，治療半年後離世，託我代盡母職，倏忽已一年整。

媳婦在往生之前曾數次急診，兩個孩子年歲小，見母親離家住院表情憨愣，看似無感，告別式時也不見這對小姐弟落淚，孫女甚至還天真地問：「媽媽真的死了嗎？」但兩個月後，反應一一出現。

先是分別聽他們淚汪汪說：「好想媽媽。」接著，吃水果時小姐姐美果會說：「我想吃芭樂心，媽媽以前都給我吃芭樂心，好甜！」我限制他們吃糖果，弟弟恩果反駁：「媽媽帶我們出去都會買糖給我們吃。」母親節前夕，美果對我說：「我媽媽上天堂了，你當我的媽媽！」恩果在遺失的玩具被我找到後，毫不猶豫地讚美：「奶奶超厲害，一定也能把媽媽找回來！」

我的寶貝啊，帶籽的芭樂心雖甜，可是不易消化，等你們長大以後腸胃夠強，再整粒不去籽一起吃也不遲；糖果是「增強物」，你們有好表現時奶奶一定會給，好嗎？玩具不見了，是你們沒收好，奶奶在家可以找得到；但是媽媽上天堂太遙遠了，奶奶再厲害，也沒本事把天上的媽媽找回來啊！

半年過去，失去媽媽的陰影不那麼明顯了。

以前美果自覺委屈的時候會嗚咽：「我好想媽咪。」上了幼兒園中班，說這話的次數少了很多，愛哭的弟弟亦然。我加倍溫柔地勸慰：「媽咪在天使旁邊看著你們，也想著你們。」或是，「奶奶跟媽咪一樣永遠愛你們。」還蒐集了全是媽咪照片的相本，給姐弟一人一本，讓他們在想念的時候可以隨時翻閱，即刻能有具體的視覺依憑。

有一次祖孫仨圍在一起觀賞朋友傳來的短片，他們對虎鯨的表演百看不厭，留下深刻印象。之後在其他訊息中得知，在各大洋游移的雌虎鯨，跟女人一樣也有更年期，四十歲更年期過後，為了把獵食技巧傳授給幼孫的超級任務，竟然可以活超過九十歲！祖母鯨的存活率是幼鯨的生活保障，虎鯨儼然成了這對雙胞姐弟的新偶像！

那天晚餐後，姐弟倆拿起彩色筆坐到書桌前合力畫畫，恩果畫出一隻大虎鯨，旁邊兩隻小虎鯨，美果以波浪線條延續在紙的上端，表示牠們是在大海裡。弟弟一面畫一面說：「大虎鯨是我們家奶奶，小虎鯨是我和姐。」美果抬起頭，笑嘻嘻地對我說：「我們也有虎鯨奶奶天天陪伴喔！」

當下，我拚命忍住含在眼眶的熱淚，許下心願：要努力維持良好的體力，健朗活過九十歲，才能當一個名副其實、使命必達的虎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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