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四月二十日，穀雨，是春天的尾巴了，但誰也無計留春住，只能眼見著浮萍點點，夏木陰陰；布穀鳥歌詠著農事，而戴勝鳥亦在桑枝上跳躍，鳥兒從不與季節告別，亦不迎接，只是安時處順地飛行。

或許本沒有什麼可擾攘，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吧！就像那段知名的公案，兩位新僧人報到，一位曾來過寺廟，一位不曾，大師都請他們「喫茶去」，叫人摸不著頭緒，旁觀者也不明白此中奧妙，再問一次，還是得到相同的三個字。萬語千言，不如把日子過好，生活裡處處是道法，莫為懊悔昨日，浪費了今日，又丟掉了明日，那是萬萬不值。

此刻牡丹花開，茶香八分，正好細細品來。

民間諺云：「穀雨穀雨，採茶對雨。」穀雨茶，亦稱「二春茶」。經過冬日的休養後，芽葉肥碩，葉質柔軟，滋味特別鮮活，且易於收藏，難怪陸游要讚譽「穀雨茶香院院誇」；一般認為穀雨前後最適合摘採春茶，若是當日採的鮮茶葉，更佳，喝了可清火、辟邪、明目。其實隨順著時節飲食最好，何況茶葉又是汲天地靈秀而成，自然飽含生機。

詩僧齊己就喜歡穀雨前的茶，曾作詩云：「春山穀雨前，並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清和易晚天。且招鄰院客，試煮落花泉。地遠勞相寄，無來又隔年。」記錄自己忙活了一整天，還採不滿一小筐茶葉，儘管如此，依然不減雅興，回寺院後，他興沖沖地煎好了茶，邀請鄰居同享，亦感謝遠方友人惦記。那分以茶贈友、會友的心意，正如茶湯般香氣悠長，耐人尋味。

好茶易尋，茶人之心難覓。品茗是一門學問，得以當令的花草、適合的字畫來布置茶席，然後點火、燒水、溫壺、浸泡、等候、欣賞……過程繁瑣，每個步驟都須謹慎和用心，耐得住性子，華人管這叫「功夫茶」，不只品茶，也品做人的功夫；而日本人鑽研茶道，茶是藝，更是道，在沏茶與奉茶間，體現心境清明、平和，亦要處處體貼相與之人，把每次的相聚都當成是「一期一會」，賓主各盡誠意，珍惜此刻，不留一絲遺憾。

更多時候，我們獨享一盞茶的時光，分分秒秒，每念每識，何嘗不是一期一會？就把自己奉為上客吧！暫時拋下城市的浮光掠影，不疾不徐，只探問一片葉子的身世，看它在沸水中釋放記憶，或許會在霧氣繚繞之間，又見青山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