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國內影壇時常舉辦一些某某名導或某某明星逝世紀念的放映活動，相比之下，「慶生」影展顯得少了許多。恰好四月中旬是天王大導演李翰祥九秩晉五的壽辰紀念，他的大製作慣常談多了，藉此機會來懷念一下「李大王」的清雋小品。

李翰祥生於一九二六年，家人過的是農曆生日——三月初七，今年落在國曆的四月十八日。宮闈鉅片拍得多，「李大王」的綽號也叫得震天價響。不過真要說起他的小品，僅僅是那些騙術雜錦、風月奇譚，一折又一折的短篇，就已經繽紛燦爛，琳瑯滿目，要是他端正起來、嚴肅起來，規規矩矩拍出的文藝精品，那絕對稱得上是舉世無雙的影壇翹楚。

比如說《倩女幽魂》和《後門》，一前一後在一九五九年開拍、完成。前者代表中華民國坎城參展，膺選主競賽，後者則勇奪一九六○年亞洲影展最佳影片。

《倩女幽魂》是彩色片，又有特效鏡頭，就當年的預算來說是特級巨片，不過片長較短，以氣質取勝。《後門》主打上海時期「電影皇后」蝴蝶東山再起，也算大片，但聚焦人物內心戲，不算場面巨製，比起同時期的《王昭君》、《楊貴妃》，稱之「清雋小品」都還尚稱貼切。

《倩女》片中，樂蒂一身黑紗衣，獨坐水榭的金碧蓮屏前，面對著月下白荷，拂琴吟詞，感歎心事；又有她夜半持畫軸央求書生題詩，髮簪斜插，無風自搖，眼波流蕩，古典的外著包裹人性與欲念，實在讓人難忘。

《後門》改編自徐訏原著，中年夫妻膝下無子的倫理故事，李翰祥善用大片廠制度，出動邵氏旗下紅星客串，樂蒂飾偷漢子的姨太太，臨別秋波，百媚千嬌，陳厚、金銓飾檢查白蟻的工人，在最尷尬的時刻來訪，東敲敲、西敲敲，還敲得十分認真，終於將主角的情緒逼上崩潰巔峰。

這些點綴，自是花招，花招底下的戲肉，那才是大導演的大師手筆。《後門》的開場，左鄰右舍，東家西家，一個長鏡頭拉開來，角色紛紛登場，只見小女孩追著小貓咪出來，畫面往上帶，整條巷子的諸多「後門」映入眼簾。

李翰祥在台灣主持國聯影業時，實際擔任導演的片子並不太多。堪稱影史規模最巨的《西施》拍畢，他下一部親自執導的作品也回到極其拿手，卻愈來愈少拍的文藝路線。改編自羅蘭短篇小說的《冬暖》，巧妙揉合大片廠工筆氣派，以及台灣彼時文藝界極為推崇的寫實風範，以精煉的技法交出極漂亮的成績。

《冬暖》在三峽老街實地搭景，夜市人潮與電影布景完美結合，影片後半聚焦男女主角重逢後的心境轉變，寒冬夜裡，街上無人，男主角下了碗麵預備自己吃著解悶，拿起佐料，想想還是不加了，就著寒風，稀哩呼嚕吃起白麵條，遠遠地，少婦走近麵攤，垂著頭，哄著懷裡的嬰孩，男主角正要招呼，她一句：再不吃，你的麵要涼了；頭抬起來，他日思夜想的女主角就坐在眼前。

這些作品題材有古有今，但片中透露出濃濃的古典氣韻，盱衡影壇，又有哪些作品還追得上？回顧他的文藝精品，從他副導演時代的《翠翠》、《金鳳》，到導演處女作的《雪裡紅》，再到邵氏時期《倩女幽魂》、《後門》、《一毛錢》，還有在台灣的《冬暖》、《喜怒哀樂》的「樂」，以及北上大陸拍片時留下的《火龍》等等，在古典史詩大片之外，這也成為他另一條重要的創作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