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得勝

學校辦公室牆上裝了幾面鏡子，好讓大家靜心整容，以最好的面目面對學生。面對鏡子的我卻難以靜心──白頭髮怎麼又如雨後春筍冒出來？拔不勝拔啊！

其實對鏡難安由來已久，打從十三、四歲即是，那時是為了「戰痘」！

在那個只要青春不要痘，耍帥、耍酷的青少年時期，青春痘無異是天敵！於是牆上、窗口、桌上，處處裝鏡戰痘——推、擠、壓、掐、摳、捏，無所不用其極，顧影自憐的時間也就愈來愈長。尤其洗臉擠痘，往往擠得進入忘我境界，家人浴室外又喊又叫外帶拍門才從鏡中世界驚醒。但即使慈藹的母親以古法蒐集絲瓜水讓我洗臉，並用心烹調清淡食物給我吃，仍無濟於事。

多年後，臉上痘痘終於逐漸消失了！正要狂賀之際……啊！鏡中鬢邊怎麼出現一、兩根白髮！俐落拔掉，沒事了。沒多久竟出現四、五根，接著八、九根……每照一次鏡就會多出一些，且愈來愈不好拔。有時明明對準的是白髮，拔下的卻是旁邊的黑髮，那幾根白髮依然得意洋洋地站在那裡。

後來辦公室裝上新壁鏡，這才發覺，鏡中的自己已有成撮成撮的白髮了！怎麼拔？總不能整撮扯下？有了！不如擦點髮油將之掩蓋。

果然效果不錯！白髮不見了，展現的是一頭烏亮的秀髮。哪知，過沒多久「秀髮」成「銹髮」，那幾撮白髮又張牙舞爪地衝了出來！

「何必呢！」鏡中出現一位頭頂已成「地中海」的同事，幽幽地說：「別不知足了！你還有那麼多頭髮，冒出一點白髮又有什麼關係。你看我，跟你年紀差不多已成地中海了！」

說罷，他十分珍惜地將兩邊所剩不多的頭髮小心地梳向頭頂，滿意地顧影自語道：「嗯，不錯！地方支持中央，護法（髮）有功。」

「何必呢！罣礙這種事……」鏡中又出現了全校最受歡迎的「好爸爸老師」張主任，朗聲說道：「我也大不了你們幾歲，已成撒哈拉沙漠了，這本來就是自然的規律，毋須執著。人的智慧在頭皮下，不在頭皮上，珍惜眼前所擁有的，知足自然常樂。」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人相視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