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月

自從去年六月，家中魚缸裡的幾隻小孔雀魚移放到種小荷花的玻璃缸之後，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陽台的生態魚缸前，磨細飼料餵魚。

倒進飼料前，我會拿下眼鏡、低頭看魚兒在荷葉下游進游出，欣賞一陣子。倒下飼料後，則會專心看著某隻小魚的吃相，他們遇到自己吃得下的飼料，會先稍稍推開後再吸入嘴中；有的魚兒還會吸吐吸吐地和飼料玩遊戲，一派悠閒的模樣，怪有趣的。魚兒不太有搶食的狀況，除非我睡遲了，太晚餵牠們。

另外，我還會定期為牠們加水。拿起裝滿水的塑膠滴筒，提到一定高度，將水慢慢往下壓入魚缸中，小魚兒們會一小群一小群地游過來做SPA。看著牠們高興的樣子，我的心情也自然愉悅了起來。

就這樣，長出美麗尾巴的公魚一天天多了，肚子變大的母魚也多了，正值交配期的魚兒相互追逐著，特別有活力。此時，我除了看荷葉下的大魚，也要留意荷葉上面蓄積著一些水的地方，是否有剛出生的小小魚兒。

每次發現新生小魚時，自己的心臟就會多跳兩下。接著，得記下牠的位置，輕輕移步去拿網子，然後讓心跳緩慢下來──冷靜、冷靜，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冷靜。因為大魚會吃小魚，所以小魚兒也要冷靜，都別輕舉妄動！乖乖喔，救星來了！

先生撈小魚一向順手，這天，我餵完大魚往荷葉邊細找，果真又發現小魚兒了！趕緊請先生過來。為了怕自己太興奮干擾到「捕撈作業」，我只好坐到餐桌吃麵包喝咖啡，邊聽先生一隻、兩隻……七隻、八隻，到後來十隻、二十隻……配著陽台傳來的美好「樂章」，我的麵包愈吃愈香甜可口了。最後，先生居然一口氣救出三十隻小魚！

且慢，高手請暫停，換人上場！我想，總還有三兩隻漏網之魚吧。沒想到奇蹟似的，牠們好像一邊生一邊讓我撈，結果，我也打破自己的紀錄撈起十二隻，加上眼利的先生再捕一隻，大豐收喔！一個早上，共有四十三個小生命誕生在我的魚缸裡。這奇妙的滿足感，想必婦產科醫生或助產士接生時，也是同樣的心情吧。

這一缸魚，目前我們共撈了八次小魚，並為牠們分缸，兩缸共七十八隻小魚。

除了游來游去的魚兒，植物的變化也會吸引我的目光。當荷葉由綠變黃時，有些葉脈中心會長出根、抽出嫩芽，一般都是三小片，然後母葉枯爛，慢慢消失在水中；不久後，那長根的嫩芽大部分也枯爛在水中，只有少部分會慢慢長大成為新株。

缸中的荷葉還有另一種生長方式，就是當有一葉慢慢枯黃了，自然就會有一片嫩嫩的、捲捲的、淺褐色的葉片伸出水面，一天天開展成另外一片綠。這「一月一枯榮」的黃綠交替，雖然緩慢，卻有著迷人的生機，和魚兒的代代繁衍相互輝映，讓缸中維持著一定的生態平衡，除了帶給我心安，更令我敬畏造化之神奇。

前些日子老同學到家裡來，特地讓她看看我得意的生態魚缸，誰知她卻不以為然地說：「你要把缸內面清乾淨，換下大半的水，這樣才能看到魚尾巴，孔雀魚就是要看牠漂亮的尾巴！」我聽了，一時語塞。

想想自己養了大半年的這缸孔雀魚，只有補水沒有換水，還很欣慰自己的魚缸有如漁家的水塘，有著淡淡的綠，代表生機盎然；魚兒快樂地優游其間，代表生態是平衡的。自己每天一早低頭欣賞，也總要看上二、三十分鐘才離開，愈看愈高興，從來沒有想到要特地欣賞牠們的尾巴，卻始終心滿意足。

到底為什麼？

此時，不禁想到兒女小時候背的那首白居易的〈觀游魚〉：「繞池閒步看魚游，正值兒童弄釣舟。一種愛魚心各異，我來施食爾垂鉤。」原來是我俯看、她平視，且「一種觀魚心各異」，我觀生機、她賞綺麗。

唯，旁觀者清，我聽從同學的建議，試著將玻璃缸內面的青苔擦掉約四分之一，於是，魚缸出現了一面「窗」，兼顧了生態與觀賞。從此，我除了俯看「觀生機」，還可以平視「賞綺麗」，而這正是因分享得來的美好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