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莉雅　

在台北市士林區文林路上，有一家十分特殊的火鍋店，店內服務人員的身高，平均不滿150公分。其中店長程勁捷，一出生就罹患軟骨發育不全症（也就是俗稱的「侏儒症」，又被暱稱為「小小人兒」或「小巨人」），而店內另一名同病相憐的員工景婷，也曾因「太矮」而求職屢屢遭拒或遭遇職場霸凌。

各類罕病兒齊聚一堂

無獨有偶，店內其他員工也有著各式罕見疾病，如碩芬罹患「克魯松氏症」、家瑜是「甲基丙二酸血症」患者、彥璇罹患「肝醣儲積症」、維恂是「迪喬治症候群」患者……由於大家多在就業路上一再受到歧視，對於如今能有一份穩定且環境友善的工作，都非常感恩和惜福。

其實，在經營「小聚人」（諧音「小巨人」）火鍋店之前，程勁捷和朋友合作在賣鹽酥雞，小攤生意十分穩定，但當軟骨發育不全症協會榮譽理事長葉文龍找上他，提議為病友開一家火鍋店，程勁捷決定放棄自己的穩定生活，卯上全力為病友創造就業機會。

至於店名的由來，發想於7位罹患軟骨發育不全症的青年，期望藉由這個園地，將身心障礙者凝聚在一起，匯集各方資源、互相砥礪扶持，一同走出家門，進入社會。

承擔重任不獨善其身

「我本身是病友，當然知道病友求職之路的辛酸，所以更不能獨善其身。」程勁捷說，葉爸許諾支持「小聚人」火鍋店每月10萬元的租金，他擔任店長，則要想辦法讓火鍋店損益平衡。明知這是個「不可能的任務」，程勁捷無怨無悔接下重擔。

說起來，火鍋店的「幕後金主」葉文龍，也是個熱血的愛心人士。想當初，身為病兒家長的葉文龍，本身並不支持成立「軟骨發育不全症協會」，因為他深知，大多數人難以持續熱情和奉獻，與其虎頭蛇尾，轟轟烈烈開始，後繼無力逐漸銷聲匿跡，不如不要開始，免得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沒想到，後來他不但熱心協會事務，擔任兩屆理事長，2018 年卸任後，還滿腦火熱的，嘗試打造一個結合培訓、實習、工作的友善場域，想方設法繼續幫助年輕病友「走出來」。

愛心花農願幕後支持

葉文龍坦言，自家的「小巨人」書讀得很不錯，如今不但在攻讀博士，就業之路也因老師協助而一路順遂。但抬眼看看其他人家的「小巨人」，超過9成無法像他的孩子那麼幸運，所以他極願意以自己在建國花市擺攤賣蘭花的收入，想辦法撐持一家火鍋店，不以賺錢為目的，而是能為至少10名罕病兒提供就業機會。

雖然冬季通常是北台灣火鍋店的旺季，但去年或許受到疫情影響，或因宣傳不足知音有限，「小巨人」公益火鍋店，從去年8月開業至今，一直還在虧損狀態中。

「光是要收支平衡就很難呀！」程勁捷說，為考量身心障礙員工移動方便，店內走道設計得特別寬闊，座位原本就不多；同時降低了桌椅高度、加設板凳與長夾等調整，讓每一位夥伴能在備料、出餐的過程中，都能有更安全的工作保障……然而，由於罕病員工身高受限、送餐及取物行動緩慢，無法快速翻桌接下一攤客人。

諸多考量後開火鍋店

其實，開火鍋店之前，葉文龍曾幫罕病兒成立簡餐店，當時由於員工全是侏儒症患者，各自的缺點無法互補，像是身高讓他們無法從高處拿取東西、出餐速度較為緩慢、無法搬重物等，成為營運上的一大阻礙，最終導致簡餐店以失敗收場。

相對的，小聚人火鍋店的身心障礙員工比較多元，除了侏儒症之外，也包含各種罕病、智能障礙、發展遲緩、口說能力較低等症狀，各具優缺點，也比較容易設計出互補的工作流程。「因為外場（座位區）空間不夠，服務人員都是選個子比較矮小、敢跟客人互動聊天的，至於身材比較高和較為害羞、細心、刀法厲害的員工，則在內場（廚房）服務。」程勁捷談及人員管理頭頭是道。

用溫暖送出健康餐點

從開業時所有員工都沒有餐飲服務經驗，既怕出錯，也不想被同事比較，工作學習動力不足，之後在「大頭」店長不厭其煩親身示範，葉爸也說要給大家當「靠山」下，員工備受鼓舞，開始變得主動，逐漸克服害怕、害羞，敢和陌生客人微笑、聊天。

「如今，對店內員工來說，送出去的不再只是餐點，而是一分溫暖及感動。」葉文龍認為，全店上下一條心，彼此互助共榮，每天元氣滿滿，就算不能賺錢，也賺到了快樂。

接收顧客滿滿的愛

「小聚人」是一家社會企業，賺大錢不是開設的主要目標，如何長久營運下去，成為罕病兒培力的基地，才是主要重點。理想雖高，各界也大力支持，但努力7個多月，距離損益平衡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雖然苦苦支撐，但店內10位員工最開心的，就是客人不斷釋出善意的接納與好評。「大頭」程勁捷坦言，從小到大，罕病兒多多少少都有過被人嘲笑，或投以異樣眼光、指指點點的經驗，但「能怎麼辦呢？也不能不勇敢面對啊，生活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嘛，所以要努力克服，不能被嘲笑或別人的眼光打倒」。

其實，很多客人剛踏進店裡時，並不知道這家火鍋店的員工都是身障者，進到門口通常都會先驚訝個兩三秒，但接著，員工就會接收到許多客人滿滿的愛。其中有些客人開始試著蹲下來，配合服務員的身高與他們互動；萬一客人稍多，餐點送錯和出餐速度緩慢，客人也都能諒解和包容。甚至有人結完帳要離去前，還會翹起大拇指稱讚他們「你們做得很棒」！

也有些客人，坦言會專門到這裡用餐，是想了解身障者工作的狀況，也想了解他們的面對生活的態度，及活出生命價值的樣貌。葉文龍說，很多的客人說，看到身障者能夠為了生活勇敢克服障礙，努力生活，轉頭再看看自己的小孩很健康，卻沒辦法像這些員工一樣拚搏，就會想到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日後該怎麼改變，才能激發孩子為自己的未來努力……

所以葉文龍樂觀其成。「小聚人並不是一個終點，而是扮演中繼站的角色。雖然它的力量不大，卻能用生命溫暖生命」，葉爸期望讓更多身障者、罕病兒知道，在就業的漫漫長路上，他們並不孤單，只要願意努力，就能找到面對世界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