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瑟烈思
家族裡男丁的名字是有排輩分的,至少到我這一輩如此。祖父是「銘」字輩,父親是「永」字輩,我是「樹」,再下去則是「勳」。父親說這輩分的排法是依著一首詩句,完整的字序族譜有載,但他只記到「勳」,再下去就不知道了。
事實上我這一輩之後,已大都不按著字序取名,其中一個理由是不願小孩名字筆畫太多。算一算,樹和勳筆畫數相同,回想小時候寫自己的名字,的確比許多人多花了一些時間,光學校考試一提筆寫姓名就吃了虧,可以理解為什麼比我年長的堂兄弟們不願依字輩為自家的男孩取名。
當我踏出校園之後,漸漸覺醒應該對自己生長的土地多些了解,以彌補求學階段教科書上的匱乏時,自然而然地就找到許多莊永明老師寫的書。我像老師在︽台灣歌謠追想曲︾的書序上所說的,不僅染上了「鄉土熱」,更簡直是「鄉土狂」。我飢渴地讀這些書,去聽老師的演講,雖不曾彼此認識,但由於和老師同姓,備感親切。老師名字中的「永」字,更讓我好奇他的家族是不是和我同一個宗脈。
有一次演講散會後老師親切地和聽眾閒聊,終於有機會上前向老師詢問。老師很興奮地問我:「你是哪一個派下?」我勉強回答:「只知道每年掃墓,祖父母的墓碑上寫著『青陽』。」老師再問:「開台祖是?」我搖搖頭只有傻笑。關於家族,即使是祖父的事我也只從父親處略知一二,其實父親自己也所知不多,且零零落落每次講述都有些出入。父親中風後不能言語,更無法再多探詢。
我記起父親自我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叨念著一本早已絕版,記載朱、莊、嚴三姓的大族譜。當年他嫌貴,覺得大伯父、二伯父有買,日後再借來翻印就好。我想,老師的提問一定可以在這本族譜中找到答案。父親個性優柔,很多事永遠只停留在嘴邊,我極害怕自己也有這個習性。彼時大伯父已過逝,便立即向二伯父借閱。
二伯父對於我這一輩還有人對族譜感興趣相當開心,侃侃而談,說了好多家族歷史。父親和二伯父相差八歲,顯然他比父親更清楚家族脈絡。二伯父很用功,在厚重的族譜上做了許多記號與筆記,我想日後發現任何疑問,找二伯父解答即可。可惜隔年二伯父聽力大損,記憶力退化,溝通困難,便無法再談這些事了。
日前驚聞老師辭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因為老師一句話而得到族譜的逸事。女兒因為學校作專題的緣故,字輩的排序竟能琅琅上口,反責怪我為何沒給她依字輩取名,是不是重男輕女?我想我的小孩會珍藏這分族譜,繼續擁有這分血脈傳承的踏實感。這全都得感謝老師的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