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如魚入水,冷暖自知」,趣味不同,方法各異。有人喜博覽,有人愛精研,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讀書迷信權威,大腦成了別人的跑馬場,自然不對。可是立異以為高,一味指摘作者錯誤,也未必正確。這種讀書法往往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貌似見解高超,實則淺薄無知。現代新儒家徐複觀年輕時曾拜訪熊十力老人,請教該讀何種書,老人告訴他王夫之的《讀通鑒論》值得仔細一讀,徐說他已讀過,並發現了不少錯誤。老人當即訓斥他只知挑別人短處,不懂得攝取書中的營養,這樣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長進。徐回憶說如受當頭棒喝,如夢初醒,從此,讀書多有所得。
巨匠非完人,難免一時疏忽,出現錯誤,但這瑕不掩玉。《紅樓夢》中有唐朝顏真卿的對聯,《鏡花緣》裡武則天用上了自鳴鐘,稍有歷史知識的人便會看出這些細節與史實不符。然而,這絲毫不能影響它們的流傳,也不會貶低它們的價值。名著之所以能代代相傳、廣受喜愛,正在於名著能夠啟迪心智,提高修養,完善人格,增加內涵。只有真正靜下心來,擁有平和的心態,掌握正確的讀書方法才能有所得,有所受用,有所收穫。有人說,一個人在人生的不同階段讀《唐吉訶德》會有不同的感受,年輕時會被這位狂人稀奇古怪的行為逗樂,中年時對遊俠騎士的願望和行動若有所思,到了老年,讀完後只會為這位理想主義者在現實世界中上演的悲劇而哭。名著的深刻性與多層性可窺見一斑。
大海吞吐日月,氣象萬千,也有沉滓浮起,死魚爛蝦,名著也是如此。一個人不能離開他所處的時代和社會,他的思想總要受到當時環境的影響,所以說要知人論世,這就更需要我們運用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了。對有用的拿來,「坐集千古之智,折中其間」,對待傳統文化也應如此。比如《易經》,雖然是一部占卜書,充滿了神秘色彩,但它卻體現了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民族精神,充盈了古人的生活智慧和生存意志。直到現在,《易經》的精華仍就滋養著求知者,成為現代文化的學術寶庫。如果糾纏於它的時代缺陷,那只能將其扔進垃圾堆了。
「讀書時不可存心詰難作者」,西哲培根如是說。一味指摘作者錯誤,不僅讀不出書中真義,而且也會流於膚淺,嘩眾取寵。現在不是許多所謂「思想者」,對魯迅先生大加指責,或罵其偏激,或責其孤僻,或怨其論敵太多,或怪他語言生澀。而對魯迅先生所處的「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時代漠然視之,對魯迅先生「我以我血薦軒轅」的精神隻字未提,可悲?可笑?
荀子曾經把求學者分為兩種人,一種是美七尺之軀、提高自身修養的善學者,一種是追求口耳之學的賣弄者,並嘲諷他們「以為禽犢」,意思是用知識獻媚,以學問自誇。這種人倒有幾分像那些「現代思想者」。除了賣弄誇耀外,一無所獲。書中自有真善美,有人偏看假惡醜,這恐怕也與錯誤讀書方法不無關係。
「書猶藥也」,善讀可以醫愚,如不善讀,後果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