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遠炫

宋神宗元豐二年（一○七九），已逾不惑之年的大才子蘇軾，三月時才奉調為湖州太守，六月卻被御史台彈劾他批評皇上，大逆不道，七月下旬就被逮捕。參與彈劾的御史包括李定和舒亶在內，竟多達十人。牢中的典獄官員還詢問蘇軾，家中有沒有「丹書鐵卷」（免死金牌）之類的救命物品，看來有人要置他於死地，蘇軾這一關很不好過。

蘇軾在湖州被捕押回汴京，他與王弗所生的兒子蘇邁也一路跟隨。蘇軾進監獄之後，遭到審訊官員日夜疲勞轟炸與咒罵，所有難聽的話都出籠，但蘇軾仍強忍精神上的折磨，不願屈服。同案被牽連的還有三十多位官員，他們心裡很清楚，他們沒有犯罪，只是因為政見不同，就要被政敵追殺。

蘇軾跟兒子約定，平時送飯菜來的時候，就送蔬菜與豬肉，如果判決結果要殺死他，就改送魚。蘇軾被關押了一百多天，有一天他發現送來的飯菜竟然是熏魚，蘇軾心裡一陣酸楚，認為自己終究難逃一死，於是寫了兩首絕命詩，一首給他親愛的弟弟蘇轍蘇子由，一首留給親愛的兒子蘇邁。

其一：

聖主如天萬物春，

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

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

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

更結來生未了因。

其二：

柏台霜氣夜淒淒，

風動琅璫月向低。

夢繞雲山心似鹿，

魂驚湯火命如雞。

眼中犀角真吾子，

身後牛衣愧老妻。

百歲神遊定何處，

桐鄉知葬浙江西。

這兩首詩後來由獄卒手中傳送出去，蘇軾的弟弟蘇轍相當動容，宋神宗也被蘇軾的深情與才情感動，加上祖母曹太皇太后的勸說，以及朝野各方人物的搭救，神宗皇帝決定，將蘇軾從輕發落，貶官至黃州。至於那條魚是怎麼回事？原來蘇邁那天請朋友代送飯菜，忘了說明他與父親之間的約定，朋友改送熏魚，蘇軾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是虛驚一場。

蘇軾八月入獄，十二月逃離死劫，然後在隆冬雪月，帶著兒子蘇邁與家人到黃州擔任團練副使。他的人生風景從湖州太守轉成團練副使，世上從此多了一個達觀處世、親切可愛的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