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聰吉
最近整理房子,找到一只母親留下來的保險箱,外表看來樸實無華、年代久遠,且已斑駁生鏽,看來就像塊廢鐵,毫不起眼。找不到密碼,只好請求工人撬開,沒想到裡面沒任何金銀財寶或值錢的文件,只靜靜地躺著一個褪色紅包與泛黃薪資袋。
這使我憶起過世的母親,身材瘦小、身高約150公分,卻秀外慧中、聰穎過人。她從小生長在一個賣草繩的家庭,身為長女,不僅要幫忙家計,還得照顧五個弟妹,日治時代,沒餘錢付學費,只得一路公費苦讀至台北女子師範學院。嫁了服務公職的父親後,為了補貼家用,自修藥理,在小鎮上開了間藥房,忙得不可開交。
我小學的課業,母親先責成大哥教,沒幾天我就哭訴:「大哥說我反應遲鈍,算術教了好多遍都不會,還用鉛筆打我的頭!」只好央求個性溫和又有耐性的二哥接棒,沒想到二哥也教不下去,理由很簡單,一個字:「笨!」
不得已,母親只得把我帶到藥房,找了一張折疊式的小書桌放在角落,一旦有空,就急忙坐在我旁邊,國語一字一字慢慢念,算術一題一題好好教。照她的說法,胡蘿蔔比棍子好用,從簡單到複雜,以稱讚代替斥責,好不容易把我的成績拉了上來。
那個時代,莊家很希望出個醫生,偏偏我從小看到血就臉色蒼白,母親見狀,鼓勵我:「老天讓你來這世間,注定就是要當醫生!」
「為什麼?我沒興趣。」
「媽媽年輕時,身體極為虛弱,體重掉到40公斤,吃不下飯又拉肚子,找遍名醫,皆診斷為胃下垂,中西藥皆枉然。說也奇怪,懷了你之後,症狀漸漸改善,不藥而癒,醫生也說不出確切原因,推測可能是你把子宮撐大,順便將媽媽的胃向上頂到正確的位置。」
雖然只是醫生的猜測,但這個故事,卻引導勸誘我走向學醫之路。記憶中,母親一生鮮少疾言厲色或處罰孩子,「愛」與「陪伴」的教育方式,讓性情頑劣甚至逃學的我受益良多。
最後定神一看,紅包上面寫著「葉曙教授病理獎學金」,這是各醫學院病理科學年成績第一名才有的殊榮;另外那白色紙袋,則是我利用暑假到建設公司打工第一次領的薪資,屈指算來已四十餘年,可想而知,它們在母親心中有多重要。
假如有個保險箱,你想珍藏些什麼?財富?名譽?親情?友情?或單純兒女們的孝心?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