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絹單

「我共你講，he無效啦！」姑姑否定我們粗淺的建議，堅持要放鞭炮。

姑姑佝僂的身形宛如一把鐮刀，那是經年耕種型塑的曲線。舊時，姑丈開著插秧機來來回回播秧苗。依著秧苗的成長，施肥、除草、噴藥以及灌溉，日與夜交換，日曆撕去百來張，盼得開花結穗，喜迎撲鼻的稻香。

「豐收」是一輩子的守候與堅持。縱使姑丈已仙去，她依然堅定的獨守幾分田，守著這份產業──嘉南平原上的土地。

李紳〈憫農詩〉裡「粒粒皆辛苦」，不僅是餐桌上的惜食；「一粒米，百粒汗」收成是一年裡最好的時光，更不能任憑雀鳥糟蹋。於是，稻田裡插著熱鬧張揚的選舉旗幟取代了往日生硬的稻草人。

這些年，麻雀好似讀了書，識得幾個字，再也不怕巿議員、立法委員的頭像與口號。農夫們想到的辦法是放鞭炮趕跑小鳥，飽滿的金色稻田裡，便多了一縷煙硝味。

深秋時節拜訪池上，縱谷的雲揮灑水墨，時而留白，時而濃郁。金黃的稻浪，翻飛動感如雲門舞者的丰姿，或是疾風勁草般的堅韌，或是太極般的悠緩謙和。一幅祥和富庶的美好風光，在眼前不斷展開，再展開。

走在175公頃的田野裡，發現這裡沒有一支競選旗幟，沒有驚愕的鞭炮。路上遇見老農夫，趨前問：「為什麼池上沒有選舉旗幟？沒有鞭炮？」

「小鳥吃剩的就是我們的」，老農凝睇一望無際的稻田，眼裡有笑。莞爾的笑容裡有對生活的堅持，蘊涵對土地的情感以及萬物的敬重。

175公頃土地裡，堅持不使用農藥。改變根深柢固的觀念是不容易的，他們做到了；堅持不設置路燈，或蜿蜒或筆直的農路，沒有一根電線桿。改變自己難，改變政府單位更是難上加難，他們也做到了。

在池上，當太陽沉入縱谷的山巒，月娘暖心呵護結穗的稻米，不被光害干擾；農人夜間巡田水，就讓星子引路，熠熠的光輝是最亮的照明。

他們克服困難造就了最美最自然的池上謳歌。這裡的農夫憑藉的是什麼理念與精神？

林懷民說：「池上的美除了大自然的美，還加上人對土地的關心。」縱谷裡千鳥飛翔，比山風更輕，比流雲更悠揚。這是藏在池上的祕密，寓意對天地萬物的敬重與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