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眉

前年父親辭世後，我們姐妹就盡量找機會帶老媽去旅行，除了散散心之外，也想讓老媽感覺女兒常環繞身旁，不致孤單寂寞。

出遊時，拍照是一定要的，特別是素來喜歡攝影的姐妹們。一抵達目的地，人手一機（手機或相機），瘋狂搶拍花木魚鳥、山河大地，等回過神來，便以老媽為模特兒，擺出或優雅或俏皮或愛嬌的pose──我們戲稱「老風流」，總讓老媽笑得合不攏嘴。

近幾個月來疫情嚴峻，出不了遠門，我們於是從電腦瀏覽旅遊照片，回顧曾與老媽共度的歡樂時光。在烏鎮坐搖櫓船、在喀納斯湖找水怪、在立山雪牆塗鴉簽名、在卡帕多奇亞搭熱氣球、過博斯普魯斯海峽、逛繁華熱鬧的上海外灘，乃至在維也納機場搞迷航……

老媽對某些景點印象深刻，但也有些已記憶模糊。看著這些世界級的地標與自然景觀，她突然冒出一句：「我也好想自己取景拍照。」

「當真？」

「果然！」

「這容易辦。」

於是，我們替老媽準備了一台iPad，因為高齡八十的老媽，視茫茫且手腦不很靈光。

「這款iPad螢幕大，方便取景，適合妳用。」

「蛤？『愛拍』喔！」

「對啊！愈拍愈愛拍。」

老媽躍躍欲試，終於等來女兒載她出門拍照。

從新竹沿西濱南下，拍風車、拍大海、拍潮來潮往，老媽捧著她的iPad，選取滿意的景致；雖然一開始畫面一再跑掉，不時要我們幫她調回拍照模式。也拍鐵道荷花，翠碧的圓葉間，朵朵粉嫩娉婷、仙姿綽約，轟隆轟隆火車駛近，荷塘旁老媽深情地注視，捕捉短暫的這一瞬。

老媽手持iPad，像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興味淋漓地想多玩一會兒。車行至苗栗鄉間，不時得停車讓她拍照，番茄、玉米、黃槿、夾竹桃，還有成串的月桃花，老媽說，這些都是她孩提時常見之物。

成畦的水稻剛開始結穗，仍是一片青綠。不遠處有耕耘機犁田，大群的鷺鷥、烏秋、麻雀，緊緊跟隨，啄食土壤中的蟲子；一有騷動，群起驚飛，在半空盤旋一圈，又紛紛落在附近水田。白羽、藍天、綠樹、稻禾青青，老媽著迷於眼前這幅田園美景，拍了再拍。

返家後檢視拍照成果，老媽以量取勝，還要我們邊看照片，邊做拍照技術指導。

「這張模糊了，應該是手動到。」「擷取畫面要講究，像電線桿、臭水溝、柏油路，感覺不美的都要避開。」「怎麼沒拍到火車頭？鳥呢？我明明有看到幾隻大卷尾。」「火車開過去了，鳥也飛走了。拍會動的東西，時間掌握很重要。」……

老媽開心地為自己初試啼聲的得意之作，建立了第一本相簿，然後神采奕奕地問道：「下次要去哪拍？」看來意猶未盡的老媽，已經開始期待下一堂iPad課了。

懷抱熱情，使人年輕；老媽愛拍，女兒按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