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聆

小時候媽媽總會問：「今天誰洗衣服？」然後就看到姐妹猜拳，贏的人做決定。而我，無論輸贏，都希望是那個洗衣服的人，因為可以玩水之外，還可以聽到很多五四三的村中八卦。反之，留在家中的就要洗碗、洗鍋、掃後院的雞糞，像個灰姑娘，我才不喜歡。

我們家洗衣服的點有三處，一是用屋前打起的井水，但這多半是天色太暗，衣服量很少時才會考慮。

另一是屋後的小溪，它最近、最方便。小溪兩側，有很多已經擺放好的大石頭，多半是三塊一組，通常中間的是最大、最平的石板狀，後方左右各一則是我們的踏腳處，雖然較小，卻穩妥堅固。兩岸總有三、五個固定組合好的位置，萬一人多、沒空位時，就拿整籃衣服排隊等候，人可以先去忙別的。

急性子如我，常常就地搬石頭，另起爐灶，偶爾還會贏得讚美；有時走運，甚至會遇到剛剛空出的「王位」（就是最大、最好使力、位居上游的石板），那時，就像突然從經濟艙意外升等成商務艙般喜出望外。

一群人一起洗衣服，除了聊天話家常，還可以學習許多嬸婆們的大絕招：節省的阿秀嬸總是將衣服先浸溼沖洗，第二輪再用肥皂塗擦在汙點上，用力搓洗；我最喜歡看阿蘭伯母，把好幾條手帕抓在一起洗，尤其是布料與肥皂泡沫發出的啾啾聲，聽來意外地瀟灑來勁。那時我的小手總學不來，長大後才發現它跟揉麵團一樣，推時要隱藏回的抓力，多練就能掌握訣竅。

小溪的水十分湍急，有一次，蹲在「王位」的我沒能抓穩祖父的內衣，幸好，下游的嬸婆攔截成功，當時內心激動不已的感恩，至今印象深刻！

最後一個洗衣處，則是得走七、八分鐘才能到的另一村的泉水窩。它最大的好處是泉水冬暖夏涼，而且衣服不會因失手漂走，泉水清澈見底，可以看著蝌蚪長成青蛙，看著小蝦如何躲避人們的侵擾；缺點是必須路過一座墳墓，當人煙稀少之時，必須鼓起勇氣，或結伴而行，提心吊膽才能往返。

不管在何處洗衣，井水、河水、泉水，總能感受潔淨清爽的衣服，被烈日曝晒後撲鼻的太陽香。可惜好景不常，長大後，北上求學，小溪與王位，已被一座粗大無比的擎天煙囪占據，化工廠奪走了泉水窩及受它滋養的百畝良田，「經濟起飛」讓淳樸的家鄉如麵團般被搓揉，家鄉的洗衣樂，也只能在記憶中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