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村田沙耶香

一直到念大學左右，我還是個覺得什麼事只要是「規定」，就一定要遵守的人。在半夜沒有半輛車行經的十字路口，我還是照樣等紅燈。看見月台上的垃圾桶裡可燃垃圾跟不可燃垃圾被混在一起，我居然還會打開垃圾桶把它們分類好（感覺這種行為好像反而會造成車站人員困擾）。

我一直覺得如果不確實遵守「規則」，就不算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且我的想法好像已經有點接近強迫症了。

就連在服飾店的試衣間，我也會一絲不苟地遵守規矩。女性的試衣間會擺放一種頭罩，不曉得男性的有沒有。現在大多是店員會主動遞給你，不過我念大學時常去的那家服飾店，可以自由進出試衣間。一打開布簾，就會看到裡頭擺了一盒裝了像是面紙之類的頭罩箱。

「試衣時請務必戴上頭罩。」

試衣間的鏡子上貼了這麼樣一張告示。

所以我一定會先戴上頭罩後再試穿。那種紙質頭罩的材質非常輕薄，戴上去之後會看不太清楚裙子拉鍊在那裡、分不清楚牛仔褲前後。脫掉自己的衣服時也會戴著那種頭罩，所以穿穿脫脫都很花時間，可是由於是「規定」，真的沒辦法。

有一天，我在那家店裡看見了兩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女性顧客，很開心地在試穿大衣。她們的試衣間簾子沒有拉上。

沒戴頭罩！我嚇了一大跳，怎麼會有這麼沒規矩的人哪？

可是下一秒鐘忽然想到，奇怪，為什麼要戴頭罩？之前我一直只是遵守鏡子上那張告示的規定而已，從沒想過為什麼。

查了之後發現，好像是怕客人臉上的妝會沾在衣服上，所以才要客人戴頭套試穿。可是我之前連試穿褲子、裙子的時候也都戴上頭套，不就反而浪費了資源嗎？心底一驚。光想到自己已經不知道浪費掉多少頭套，心都死了。

所以不是什麼事都只要守規矩就好。這是那次經驗帶給我的反思。守規矩、有禮貌都是好事，可是什麼事都只會守規矩，卻會讓自己做出奇怪的事。怪，當然也不是說就不好，可是放棄思考、墨守成規，這樣的作法雖然輕鬆，卻也會帶來風險。從那之後，我開始會這樣想。

現在半夜在沒有半輛車的空蕩馬路上，我還是會猶豫要不要不管紅綠燈，直接過馬路。做人難哪，但我很感謝自己現在會覺得這個半夜杵在馬路上不動、盯著紅綠燈的自己很奇怪，至少變得不那麼常以自己深信不疑的規矩去衡量別人了，這對我而言，應該算是個還不錯的轉變吧？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不完整的大人》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