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riple

能成為《全面啟動》導演諾蘭、《黑天鵝》導演戴倫艾洛諾夫斯基等人的啟蒙，日本動畫導演今敏，在電影界始終有著難以抹滅的地位。儘管英年早逝，作品數量不多，但其駕馭想像與現實間的能力，卻隨著這些遺作，持續在影迷和電影工作者間發生影響力。

今年是今敏逝世滿十周年，其處女作《藍色恐懼》也隨之重新上映。這部1998年問世的作品，在當時引起兩極評價，但事隔二十多年來看，卻是走在相當前端的上乘之作。電影改編自竹內義和的小說《Perfect Blue》，但除了女偶像、跟蹤狂等小說基本元素，今敏獲准進行更多改編，為女主角注入更細膩的心理狀態，並將其擅長的想像與現實交疊技巧，發揮至極，讓電影有了更多層次。

《藍色恐懼》以日本常見的女團偶像轉型之路為背景，但隨著轉型過程中的突破，女主角自身的障礙、粉絲的無法接受，到外界給予的懷疑和評價，最終如何擊垮卻成就主角。過程中因壓力而生的幻覺、清醒，百轉千迴，今敏卻拿捏得極為巧妙，讓觀眾在短短的81分鐘，便能跟著主角經歷每一絲情緒，甚至跟著角色一塊懷疑、確認，身處的究竟是現實？抑或想像？

此片也啟蒙了好萊塢導演戴倫艾洛諾夫斯基，在其代表作之一《噩夢輓歌》中，直接以相似場景「致敬」，儘管曾被質疑為抄襲，卻可一窺今敏在早年電影傳播速度尚不如今的年代，如何以原創精神橫跨文化疆界。

今敏的電影，總是有這樣的力量。在《藍色恐懼》之後，所編導的《千年女優》、《盜夢偵探》等，都可見到今敏對夢境、幻想等題材盎然的興趣。《盜夢偵探》掌握複雜夢境的功力，更被視為《全面啟動》的啟發原型，甚至因此入圍當年度的威尼斯金獅獎。導演諾蘭也不只一次表態自己是今敏的超級粉絲。恰巧筆者觀看《盜夢偵探》是在《全面啟動》之後，也確實被《盜夢偵探》中更為複雜的設定所驚豔，相比之下，《全面啟動》反而顯得有些遜色。

儘管多數作品皆是改編自小說，今敏卻不太受原型故事宥限，是個原創性相當高的導演。這或許源於他從創作漫畫起家，他曾說，改編時會先從故事表現開始思考，判斷哪些部分適合以電影形式展現，而不會直接以電影角度去看待文本。將形式思考透徹後，再加入自己的詮釋，適度修改故事走向，因此他的電影充滿難以被複製的個人風格。

2001年，今敏的第二部作品《千年女優》，同樣拆解時間與空間，以多變場景和故事線，搭以浮世繪風格，講述一名女演員的一生及其對愛情的執著，有些浪漫卻心酸。無奈當年恰逢宮崎駿的《神隱少女》上映，讓《千年女優》討論度瞬間被蓋過。不過事隔多年看，《千年女優》談及的主題，本就較《神隱少女》更深沉，也更幽微，市場接受度自然難以相提並論，但不可諱言，仍是今敏讓人難以忘懷的代表作之一。

只是，這樣一位打破動畫形象與創作限制的鬼才，卻在2010年診斷出胰臟癌晚期，發病到過世不到幾個月。死前的他，正著手進行另一部更貼近孩童的主題《做夢機器》。儘管腳本、分鏡、原畫都已到位，今敏卻等不到親手完成的那一天。在今敏死後，與他關係密切的製作人丸山正雄，曾想找其他動畫導演接手計畫，但卻在反覆琢磨後，決定停手。

「我在今敏過世後的四到五年間，曾一心堅持著找人來接手完成他的遺作。但就算有人真能模仿今敏的風格，做出來的也不過是仿作而已，沒辦法有今敏的味道。《做夢機器》只能是今敏的作品，我們不該只是為了完成作品，而在各種地方進行妥協。與其這麼做，不如放棄完成它。我花了好多年，才得到這個苦澀的答案。」

兩人的關係，堪比良師益友，今敏也曾在遺書中，稱呼丸山為「我動畫路上的再生父母」。因為太理解今敏的風格與獨特的世界觀，難以被複製，為了讓摯友的精神不被抹滅，選擇將進行多年的計畫永遠地收藏起來。對影迷來說，儘管不捨卻多能理解。

沒能完成遺作讓彼時重病的今敏遺憾，但那些已完成的經典，卻已在影史上，為他奠定難以被取代的地位，各國也不時會為他舉辦回顧影展，讓作品的影響力持續擴散，這或許是對生前總得面對不賣座的今敏，一個最好的反饋。有些作品之所以雋永，不在票房，而在那反覆咀嚼後仍能留下的後韻。在《藍色恐懼》上映當下，重新感受今敏靈巧深刻的人性描寫，及他以短短46年人生，濃縮而成的世界觀，或許就是對這位鬼才最好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