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 無非清淨身

文/清美 |2020.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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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美

「佛祖啊!請保佑我的阿母、兄弟、妹妹平安康健,也保佑我的生父生母全家順遂。佛祖啊!我多麼想要出離煩惱的家,冀望早日回到您的座下。」在莊嚴幽靜的后里毘盧禪寺大雄寶殿內,素緞合掌虔敬長跪,內心懇切喃喃低語祈願,二八年華素雅的臉龐含藏飽經滄桑的憂鬱。

素緞和好友秀勤禮佛後,在殿前院落走走聊聊,沿著後山石階小徑拾級而上,兩旁樹叢簇擁蜿蜒的山路,涼蔭遮去四月炎炎焰陽。由高處「娑婆亭」往下眺望,磚瓦房舍街道如棋盤羅列交錯,喧囂紅塵離靜寂佛寺甚遠。環顧四周白淨油桐花盛開鮮麗鬧滿枝,早凋的花瓣片片如雪花飄飛落地,輕輕悄悄覆在石椅石板上。

「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兩人步出禪寺,素緞仍頻頻回首凝視鐫刻山門上這兩句詩偈,不完全懂得禪語詩偈的真正含意,但感受到寂靜禪寺一草一木堅韌的生命力,及法師慈悲的話語,放下煩惱就能找回自己本來的清淨心。雖然還不能馬上做到,但她真心感謝每次來到禪寺,這一方天地總能給予她片刻的清淨。

素緞踏進靠海小鎮的家門就一刻不得清閒。「素緞!卡緊來煮燒水。素緞!卡緊來披衫……。」時值日治時代,大家族丁口旺盛共住一堂屋,素緞的養父壯年時因病往生,全賴養母勤勞操持家務張羅吃穿,再苦也讓孩子個個讀完小學能識字。

令素緞傷神煩惱的不是她養女身分,而是童養媳名分。雖和家人沒有血緣關係,但和兄弟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感總是真切難以割捨的。小時玩玩鬧鬧是自然的,及長知道自己是童養媳,那就尷尬異常了。勤快踏實的大哥擺明了是要出外闖蕩一番的,二哥老實忠厚沒話沒句的,三哥則是愛塗塗畫畫。

素緞看過家族興旺的時期,也見證營生不利家道中衰的景象。「佛祖有教咱面對生活中的痛苦煩惱,要用柔軟的慈悲心和清楚的腦筋去解決。煩惱就會變成菩提智慧,可以將不好的惡因緣,轉變成好的善因緣。」素緞常思索禪寺法師開示的深意,信佛拜佛的好友秀勤也常耐心聽她傾訴心中苦楚,並邀她一起去寺院聽經聞法拜佛。

「我可以改變自己的運命,沒有必要認分認命一世人。」二十來歲時素緞終於鼓起勇氣和養母說自己拜佛吃齋數年了,這輩子只想當她的女兒,沒有打算要婚嫁,請阿母積極幫二哥再找合適的嫁娶對象。素緞養母聽她話語講得堅決,也想到家中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強留素緞只是讓她受苦,在心中琢磨一段時日後就答應素緞的請求了。

素緞和好友秀勤母女在市街上承租一個小店面,身手敏捷的素緞擅長竹編,每日在店內辛勤工作,白天就著窗戶陽光充足,靈巧的手將一條條細竹篾往返來回交叉編織成大大小小圓形竹柑,顧客買回去正好放搓好的湯圓、晒米粉、晒菜乾。也編些裝物品的竹籮,盛落葉的竹畚箕。賣得的錢除了日用花費,素緞也將攢下來的錢不定時的送去給養母和生母,貼補家用之外,更感謝她們多年來對她的看顧愛護。

白天市街盈耳的是人聲、叫賣吆喝聲,入夜來就安靜多了,此時是素緞和秀勤用功禮佛的時間。小店裡除了竹編成品外,最醒目的是樸素的佛桌及莊嚴的木雕佛像,在這以媽祖、王爺神道教信仰為主的沿海鄉鎮真是少見。熟客還會問她們拜佛祖和拜媽祖有何不同?素緞總樂意將佛教的因果故事、護生觀念和他們說說。

歲月在禮佛念佛、竹篾編織,纖細雙手磨成厚繭硬皮,在日換星移中倏忽流逝。素緞三十幾歲時罹患重症,她身罹重病但信佛意志堅定,慶幸此生能有善緣學佛,病中她告訴親人曾在佛祖前許願,有機緣一定常到佛寺聽聞佛法。最後,素緞在親人照料下安詳往生,親人圓滿了她對佛祖的承諾,將她晉塔安奉在毘盧禪寺多寶塔。靜謐的禪寺日日有晨鐘暮鼓梵音宣流,滿山櫻花盛開,遍野油桐花落,一切盡在三千大千世界清淨法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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