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玉華

這棵黃果垂榕，是植物園裡的珍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靜靜地站在荷池對岸，認真地活著，天長地久。

幾年前，它生病了，葉黃枝枯，命在旦夕。園丁們辛勤照顧，一會兒給它吊點滴，一會兒給它撐拐杖，五花大綁地吃補灌藥、剔髮修眉……春去秋來，依然絲毫不見起色。為了怕它突然倒下壓傷晨運的人，林業試驗所在樹下搭了棚子，以防萬一。

今年夏初，它突然開始冒出新葉，旋即引來群鳥棲息。近月來，金黃的小果實掛滿枝頭，在燦燦朝陽下生機勃發、意氣昂揚，路過的人莫不嘖嘖稱奇！

日前在台北大學校園裡，也看到幾名園丁在一整排台灣欒樹的根部周圍打洞、灌藥，原來，欒樹染上了「褐根病」，如果不及時搶救，怕會一株傳給一株，相繼衰亡。樹醫生把每棵樹都當成自己的家人般殷勤照料，而它們往往也以強韌的生命力來回報，發葉、開花、結果，進入另一個生命周期。

「誰非過客？花是主人！」而人類呢？每一個人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當藥石罔效，氣數已盡，以往的仁醫總是殫精竭慮，用盡各種方法與死神拔河，即使患者滿身插管才能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但這種「凌遲至死」的活法，實在太令人不捨！

好萊塢影星李察吉爾曾以「許多人想老卻求之不得」來激勵年長者，我卻認為，那是因為他還「不夠老」。每個人老化的進程都不一樣， 如果體力尚可，手腳還聽使喚，還可以做些能力範圍以內的事，譬如，維持僅有的社交、從事不吃力的活動……但若老到至親好友紛紛「下車」，一人獨活？那還真不好受！

現今，有些醫生已經改變了想法和做法，以「生命的凋萎是自然界的常態」來勸慰活著的人，「向殘酷的仁慈說再見。」可是，當面對至親在垂死邊緣掙扎，又有幾人能說服自己殘酷地「放下」呢？

有幸活得夠老，顫巍巍走（爬）向旅程的終點前，難免會為了「生活的品質」和「生命的長度」，和上帝討價還價。這種身不由己，或許也是生而為人的無奈吧！

既然「成住壞空」是不滅的定律，從現在起，我們就努力把「成」、「住」的功課做好，再盡量把「壞」、「空」的時程縮短。若真能做到「生時燦如夏花，死時美如秋葉」，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